时间:2006/08
机缘巧合,因为公务需要去维也纳一趟,上午办完事,下午有了半天时间可以游览这座城市。说起维也纳,其实距离德国南部并不算太远,但是想去旅行却是诸多不便。萨尔茨堡因为在德奥边境,倒是可以用拜仁州的州票抵达,而维也纳距萨尔茨堡三百多公里,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对我们来说实在有些鸡肋了。倘若像抵达南欧或者北欧那样远,反倒是有欧洲之星之类的跨国夜车或者打折的航空机票十分便宜。维也纳偏偏处于这样不近不远的距离,没有国际列车专线,也没有机票,可能对于飞机来说从南德到维也纳又实在是近了些。只好老老实实坐快车ICE,那样又遭遇价格不菲的问题。所以看上去距离近的维也纳反而被我是一再搁置,直到把周围较远国家跑了遍,才终于轮到同样说着德语的奥地利了。并且因为公司可以报销差旅费,所以坐ICE即省时又便捷,我才可以留有半天时间,寻找心中那处心仪已久的地方。
去到德国的第一年圣诞节,便发现德国电视台在平安夜晚播放的是电影《茜茜公主》,瞬间觉得有些突兀,细想起来却是情理之中,这本就是德国和奥地利合拍的电影。原想《茜茜公主》在中国受欢迎的程度,德国人更是应该理直气壮地把她放在一年中最温馨的日子里。并且德国朋友告诉我,每年的圣诞节电视台都会播放这部电影,这已经成了德国的传统,延续了许多年。
毕竟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作品,德国人说起来会这样评价:“《茜茜公主》是美好的童话,然而那个年代的电影情节处理有些夸张幼稚,比如茜茜公主与弗兰茨的相互赞赏,似乎在表演歌剧般夸张,却已不是现当代电影的流行趋势了。当然,当做公主与王子的童话欣赏,可以感受梦境般的美妙,倒也是好的。”至少德国国家电视台把这部电影在国家最重要的节日播放,或许也希望人们在这一年中最温馨的日子里回归到初心的美好。
所以,来到维也纳,唯一的目标,便是茜茜公主曾经住过的美泉宫。
美泉宫得名于一眼泉水。十七世纪初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马蒂亚斯狩猎至此饮一泉水,心神清爽,便称此泉为美泉宫。
美泉宫内部不能拍照,但是因为心有所依,在其中徜徉了三个小时,并未觉得时间的流逝,直至走出宫门口,才恍如隔世。
一直以为电影中的茜茜公主真的是那原型:皇帝与公主的美丽邂逅,一见钟情,在皇帝的生日晚宴上大放异彩;公主在女儿抚养权被迫交给皇太后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时,皇帝一路追随不离不弃;染上肺病身体虚弱,皇帝一路细心呵护关爱有加,在爱的沐浴中茜茜公主康复如初。 走进美泉宫,宫廷内部的装饰尽显皇家富贵,游人不断穿梭在洛可可式建筑的华美与巴洛克式建筑的优雅中,时而遇到东方古典建筑的点缀,深情陶醉其中。而我,面对那一幅幅色彩凝重的油画,却对这番赏心悦目若即若离。 其中大量摆放的是茜茜公主年轻时的油画像。年轻时的茜茜公主眉清目秀,端庄优雅,充满贵族气质,相比之下德国演员罗密施耐德饰演的茜茜公主,甜美有余,冷艳不足。这是我第一次察觉历史真实人物比演员还要惊艳的一幕。自由自在地生长在巴伐利亚的湖光山色中,却不得不接受来自宫廷的礼仪规范,困住了身体,也困住了灵魂。向往自由的茜茜公主,在与婆婆日渐突出的矛盾中,在弗兰茨的日渐忽视中,变得郁郁寡欢,或许那若即若离便是从这每一幅画像中感受到的忧郁气质,孤独的茜茜公主并不快乐。而这,才是真正的茜茜公主的一生。
茜茜公主知道自己是个美丽的女人,为了保持身材,每天只喝一点水、吃一点水果,那细瘦的腰在我们如今看来是有些畸形的,却是那个时代每个女子追求的,这点连电影里都有。每一处场景,卧室、书房、盥洗室都留下茜茜公主的点滴。在她的卧室中有这样的描述:为了保持身材的笔直,皇后睡觉从来不用枕头。并且每天,她都花上几小时精心梳理头发,然后再编成精致的发式。
在美泉宫中,令我驻足许久始终不愿忘怀的便是那在珍藏在玻璃柱里悬挂着的一件长至及地的黑裙。1889年,唯一的儿子鲁道夫自杀,在精神上的隐忍达到极致,皇后终于患上了忧郁症,再也没有恢复过来,终极一生只穿黑裙。并且,宫廷内再也没有留下皇后的倩影。所有在美泉宫中展示的照片或是油画都是茜茜公主年轻时的容颜,三十岁以后或许不愿将自己逐渐衰老的面庞展示于世人,或许已心如死水,对世间不再有任何留恋,于是无心雕琢。那座透明玻璃柱的上方透出幽暗的灯光,在这片灯光照射下,那件黑裙更显神秘与阴暗,似乎人们可以通过这样的灯光直视皇后孤独冰冷的内心。
41岁的皇后在日内瓦被意大利无政府主义者刺杀,锥子又尖又细,年轻的皇后甚至没有什么感觉,几分钟后就这样倒了下去,香消玉殒。
和电影一样,茜茜公主是皇帝自己选的,而茜茜公主并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爱着皇帝,只是说“如果他不是皇帝该有多好”。结婚好多年后茜茜这样写到:“婚姻是一个荒谬的东西,十五岁一个孩子被这样给卖掉了,不明不白地发个誓,结果三十年或者更长时间一直后悔,可是又没有办法解脱。”
记得几年前在电视上看到一个电影节颁奖典礼,本想略过,那时主持人正在介绍下一位出场的嘉宾,是《茜茜公主》中奥地利皇帝弗兰茨的扮演者卡尔海因茨。当时震惊一下,随即转向电视仔细看起来。那时的卡尔已经八十多岁,岁月在他额头烙上的痕迹太过深刻,如果没有介绍,我实在无法将这位耄耋老人与六十年前那位有些神似东方面孔的俊朗男子联系起来。并且实在惊喜的是,他还在人世,我有些忍不住想落泪。一代传奇,总以为他会和那些好莱坞经典明星一样对于我们只能停留在影视作品中,而无法在现世中尘及,如上世纪六十年代便早早去世的费雯丽、克拉克盖博,还有八十年代的罗密施耐德。好在,好在卡尔还活着,还活在我们这个年代。而罗密施耐德因为过早地去世,甚至让人有些分不清,她是当代那个和我们一样接触过电影的女演员罗密,还是那个好像是一个遥远的梦的十九世纪宫廷中的公主?在现场,卡尔回忆起与罗密拍摄《茜茜公主》时的场景,老泪纵横,感人至深。多么想回到那个年代,停留在公主与王子的童话中不再出来,退去额上的皱纹,重回年轻。很多人心中有一个梦,或许比起阿兰德龙,卡尔更适合罗密?
最近才知道,卡尔在2014年也离开了人世,走时86岁,已算高龄。我心目中最帅的皇帝,拥有着俊秀的面庞,灿烂的笑容,再无第二人。
走出美泉宫,宫外阳光灿烂有些刺眼,瞬时仿佛另一片天地,换了人间。兀自想起了张爱玲《金锁记》全篇最后一句话:
“长安觉得她是隔了相当的距离看着太阳的庭院,从高楼上望下来,明晰,亲切,然而没有能力干涉,天井,树,曳着萧条的影子的两个人,没有话,不多的一点回忆,将来是要装在水晶瓶里双手捧着看的,她的最初的也是最后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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