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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传习录》中答罗整庵少宰书04

176《传习录》中答罗整庵少宰书04

作者: 朱红东 | 来源:发表于2022-09-29 07:03 被阅读0次

    【原文】

            孟子辟杨、墨至于“无父无君”。二子亦当时之贤者,使与孟子并世而生,未必不以之为贤。墨子“兼爱”,行仁而过耳;杨子“为我”,行义而过耳。此其为说,亦岂灭理乱常之甚,而足以眩天下哉?而其流之弊,孟子至比于禽兽、夷狄,所谓以学术杀天下后世也。

            今世学术之弊,其谓之学仁而过者乎?谓之学义而过者乎?抑谓之学不仁、不义而过者乎?吾不知其于洪水、猛兽何如也!

            孟子云:“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杨、墨之道塞天下,孟子之时,天下尊信杨、墨,当不下于今日之崇尚朱说。而孟子独以一人呶呶于其间。噫,可哀矣!

            韩氏云:“佛、老之害甚于杨、墨。”韩愈之贤不及孟子,孟子不能救之于未坏之先,而韩愈乃欲全之于已坏之后,其亦不量其力,且见其身之危莫之救以死也。

            呜呼!若某者,其尤不量其力,果见其身之危莫之救以死也矣!夫众方嘻嘻之中,而独出涕嗟若;举世恬然以趋,而独疾首蹙额以为忧。此其非病狂丧心,殆必诚有大苦者隐于其中。而非天下之至仁,其孰能察之?

            其为《朱子晚年定论》,盖亦不得已而然。中间年岁早晚,诚有所未考,虽不必尽出于晚年,固多出于晚年者矣。然大意在委曲调停,以明此学为重。

            平生于朱子之说,如神明蓍龟,一旦与之背驰,心诚有所未忍,故不得已而为此。“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盖不忍牴牾朱子者,其本心也,不得已而与牴牾者,道固如是,“不直则道不见”也。执事所谓“决与朱子异”者,仆敢自欺其心哉?

            夫道,天下之公道也;学,天下之公学也。非朱子可得而私也,非孔子可得而私也。天下之公也,公言之而已矣。故言之而是,虽异于己,乃益于己也;言之而非,虽同于己,适损于己也。益于己者,己必喜之;损于己者,己必恶之。然则某今日之论,虽或于朱子异,未必非其所喜也。“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其更也,人皆仰之”,而“小人之过也必文”。某虽不肖,固不敢以小人之心事朱子也。

    【译文】

            孟子批杨朱、墨翟是无父无君,其实这两位也是当时的贤者,如果和孟子生活在同一个时代,孟子恐怕也会承认他们是贤者。

            墨子兼爱,爱天下人都一样,那是行仁过了;杨朱为我,那是行义过了。他们讲的都是仁义,只是尺度太过,并非要行恶。杨、墨的学说,真到了灭天理、乱纲常,而扰乱天下人心的地步吗?但是他们学说,当时产生的弊病,足以迷惑天下人以至后世,孟子一定要极端地将他们指斥为禽兽、夷狄,以警醒后人,贤者更应谨言慎行,否则就是在用学术蛊惑后世之人。

            今世学术之弊,是学仁学过了呢,还是学义学过了呢?还是说学不仁、不义过了呢?我不知道跟洪水猛兽相比怎么样。

            孟子说:“我是喜欢跟人辩论吗?我是不得已啊!”在孟子的时代,杨墨之道充塞天下,天下学子,不是推崇杨朱,就是推崇墨翟,不下于今日之推崇朱熹。而孟子独自一人在呼喊,可哀啊!

            韩愈说:“佛家、道家的危害,甚于杨朱、墨翟。”以韩愈之贤明,不及孟子。孟子不能救之于未坏之先,而韩愈却想全之于已坏之后。他也是自不量力,身陷危险,也没人救他。

            唉!像我这样的人,更是自不量力,发现自己身陷危险,却没人能救我于死地。天下之人都在嘻嘻哈哈,而我在这里痛苦哀叹;举世之人都在趋炎附势,我却在这里愁眉不展。如果不是我丧心病狂,就一定是我心中有极大的愁苦,如果不是天下最为仁爱的人,谁又能体察到我心中的愁苦呢?

            我写《朱子晚年定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其中采录的文字,时间早晚,确实有未加考证的不准确之处。虽然并不全然是朱子晚年文字,但大部分是他晚年所作。

            我的主要目的是调和朱熹与陆九渊的学问,以彰明圣学为重任。我一生始终将朱熹的学说奉为神明,一旦要与之背离,确实有诸多不忍,所以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我本不忍心与朱子对抗,只是不得已才如此,因为圣人之道本就如此。

            孟子说:“不直,则道不见也。”不说直话,真理就显现不出来。您说我“决意要与朱子对立”,我怎敢如此欺骗自己?

            圣道为天下共同的大道,圣学是天下的公学,并非朱子可以私有,也非孔子可以私有。天下公有的东西,应该秉公而论。所以说得对的,即便与自己见解不同,也是对自己有益;只要说得不对,即便与自己相同,也是损害自己。

            有益于自己的,自己一定喜欢;损害自己的,自己必定讨厌。那么我现在的观点,虽然有的与朱子相异,却未必不是朱子喜欢的。“君子的过错,就好比日食、月食,当他犯错的时候,全天下都看见了;当他改正的时候,全天下都仰望着。然而,“小人一定会掩饰自己”。我虽然不够贤明,但我也不能用小人之心来对待朱子。

    【浅谈】

    1、是这样的,杨墨亦是贤者、只是过尤不及。墨子的兼爱是爱无等差,爱天下人都平等对待。其实爱如涟漪,由至少延至无穷无尽;由父母兄弟延至天下人才对。推己及人,由近及远。

    2、爱自己,然后才能爱家人;爱家人,然后能爱别人;孝敬父母,然后能忠诚于君王。所谓亲亲仁人,对自己家人是亲,对天下人是仁。如果都一样,自己的父母谁来赡养?伦理就乱了。

    3、杨朱与墨翟相反,他是极端为己。所谓“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你多拔我一根毛,说对天下有利,我也不给你!他是说君王不要折腾老百姓,不要标榜圣人。人人自扫门前雪,也不要侵犯别人,如此自然天下太平。当然最好的是中庸之道,无过不及,把握好度。

    4、否则,福利社会,人人有保障,很好啊。但懒人不干活也有保障,这就好比兼爱,行仁太过;但是政府只管公共服务,丛林法则,各凭本事,谁不管谁,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行义太过,也不对。

    5、韩愈斥佛老,是冒着生命危险。当时的皇室,多是过尤不及的狂热佛教徒。韩愈毅然上《论佛骨表》,极力劝谏,认为不能让天下人被佛骨误导。唐宪宗览奏后非常生气,要处死韩愈,最后在朝臣说情下贬为潮州刺史。

    6、先生虽功盖天下,却始终没能进入核心层,他的学说被官僚阶层排斥是其重要原因。政治必有学说做基础,学术就是政治。先生强调他另立新说,是在冒生命危险,一点都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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