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曾国藩日记九十七【695】2024-2-24(2)
原文
五更起,寅正一刻也。饭后趋朝。卯初二刻入景运门,至内务府朝房一坐。军纪大臣李兰生鸿藻、沈经笙桂芬来一谈。旋出迎候文博川详、宝佩衡鋆,同入一谈。旋出迎候恭亲王。军机会毕,又至东边迎候御前大臣四人及惇王、孚王等。在九卿朝房久坐,会晤卿寺甚多。
巳正叫起,奕公山带领余入养心殿之东间。皇上向西坐,皇太后在后黄幔之内,慈安太后在南,慈禧太后在北。余入门,跪奏称臣曾某恭请圣安,旋免冠叩头,奏称臣曾某叩谢天恩。毕,起行数步,跪于垫上。
太后问:“汝在江南事都办完了?”
对:“办完了。”
问:“勇都撤完了?”
对:“都撤完了。”
问:“遣撤几多勇?”
对:“撤的二万人,留的尚有三万。”
问:“何处人多?”
对:“安徽人多。湖南人也有些,不过数千。安徽人极多。”
问:“撤得安静?”
对:“安静。”
问:“你一路来可安静?”
对:“路上很安静。先恐有游勇滋事,却倒平安无事。”
问:“你出京多少年?”
对:“臣出京十七年了。”
问:“你带兵多少年?”
对:“从前总是带兵,这两年蒙皇上恩典,在江南做官。”
问:“你从前在礼部?”
对:“臣前在礼部当差。”
问:“在部几年?”
对:“四年。道光廿九年到礼部侍郎任,咸丰二年出京。”
问:“曾国荃是你胞弟?”
对:“是臣胞弟。”
问:“你兄弟几个?”
对:“臣兄弟五个,有两个在军营死的,曾蒙皇上非常天恩。”碰头。
问:“你从前在京,直隶的事自然知道。
对:“直隶的事,臣也晓得些。”
问:“直隶甚是空虚,你须好好练兵。”
对:“臣的才力怕办不好。”旋叩头退出。
回寓,见客,坐见者六次。是日赏紫禁城骑马,赏克食。斟酌谢恩折件。中饭后,申初出门拜客。至恭亲王、宝佩衡处久谈,归已更初矣。与仙屏等久谈。二更三点睡。
同治七年(1868)十二月十四日
第一次面见同治帝与两宫太后
曾氏咸丰二年六月下旬离京难下,就任壬子科江西乡试正主考。因奔母丧,半途改道返湘。从那以后,十七年间,他再也没有回过住了十二年的北京。这些年里,朝廷的格局有很大的变化。首先是咸丰帝去世,继位的是小皇帝同治,当时只有六岁,现在也不过十三岁。其次是掌权者乃女人,即两宫太后。各种史料都说东太后即同治嫡母钮祜禄氏,是一个能力不强对政事兴趣不大的人。所以,掌权的女人实际上是同治生母叶赫那拉氏。按照常理,咸丰二年出京的曾氏,只有在咸丰元年、二年元旦时远远地见过慈安太后,但不可能有说话的机会。至于慈禧,那时尚未进宫,曾氏自然不可能见到。咸丰元年、二年的慈安,以皇后之尊,显然不可能在百官百年时留意一个从二品的外官,即使见面也如同没有见过。尽管这样,召见的一方与被召见的一方,彼此之间一定都会有一种希望见面的强烈想法。帝后的心思,我们无从揣摩,至于曾氏,一贯谨慎,他也没有将自己当时的心绪记录在日记中。于是只留下双方之间剪短的问与答。然而,我们也已经很感谢 。我们可以从这剪短的实录中得知君臣之间的对话,究竟是个什么摸样:君主问些什么?臣子答些什么?
估计曾氏为了这次召见,一两个月来准备了许多材料,但如此隆重的难得的第一天陛见,即以十四段一问一答的对话结束。问者内容简单,语言简单,答者同样也是内容简单,语言简单。以笔者猜测,这次召见,君臣面对面的时间大概不会超过十分钟,让我们来较为细致地剖析这次陛见的谈话。
第一问纯属寒暄。第二问、三问、四问、五问、六问,全问的是撤勇的事,可见召见者对勇丁裁撤的重视。第七问、八问、九问、十问,则是无话找话,可有可无的闲聊天。第十一问、十二问,意在表明召见者对曾氏家族的关爱。传递的是一种君恩,故而曾氏以碰头来表示领受。第十三问、十四问,点到了陛见的实质:为何调曾氏为直督,朝廷希望曾氏在直隶主要做什么。
靠着这篇日记,我们还窥视到曾氏进入大内之后,到陛见之前,还经历了哪些礼节或程序。
曾氏进大内是在内务府朝房休息。然后,军纪大臣中地位较低一点的李鸿藻、沈桂芬先来拜见。第二拨来见的资格老一点的文祥和宝鋆,曾氏则出门迎接这两个人。然后再出门迎接军机处领班大臣恭王奕䜣。与军机处这几个大臣会见完毕后,又迎接御前大臣及同治帝的两个亲叔叔惇王奕誴、孚王奕譓。再然后在部级官员们的休息室里会见各位等候召见的卿寺,最后,由咸丰帝的堂兄镇国将军奕山带领,进入养心殿面见皇帝及两宫太后。
原文
黎明起。早饭后写昨日日记。
辰初三刻趋朝。在朝房唔旧友甚多。巳正叫起,六额驸带领入养心殿。余入冬闻门即叩头,奏称臣曾某叩谢天恩。起行数步,跪于垫上。
皇太后问:“你造了几个轮船?”
对:“造了一个,第二个现在方造,未毕。”
问:“有洋匠否?”
对:‘洋匠不过六七个,中国匠人甚多。’
问:“洋匠是那国的?”
对:“法国的,英国也有。”
问:“你的病好了?”
对:“好了些。前年在周家口很病,去年七、八月便好些。”
问:“你吃药不?”
对:“也曾吃药。”
退出。散朝归寓。见客,坐见者六次,中饭后又见二次。出门,至东城拜瑞芝生、沈经笙,不遇。至东城拜黄恕皆、马雨农,一谈。拜倭艮峰相国,久谈。拜文博川,不遇。灯初归。夜与曹镜初、许仙屏等久谈。二更后略清理零事。疲乏殊甚,三点睡,不甚成寐。
同治七年(1867)十二月十五日
再次被召见
第二天一早,曾氏又进宫接受帝后的召见。这次的召见为时更短,所问更简单,仅只寥寥五句:两句问病情,三句问洋务。洋务也只涉及轮船即造船的外国专家。这里所说的皇太后,毫无疑问指的是慈禧。慈禧为什么只问了这么几句话,便匆匆结束?以笔者(唐浩明先生)揣测,或许慈禧于洋务所知甚少,她想不出要问哪些话;或许她今天召见的重点不在曾氏,而是别人。
今天虽是陛见之日,却因此给曾氏留下很多时间,他于是可以在寓所见了八次来访者,又出门去拜访瑞常、沈桂芬等人。晚上,又在寓所又与老朋友曹镜初、许仙屏谈了很久的话,估计曹、许二人在其寓所已等候大半天了。这样高密度的应酬安排,自然使得曾氏“疲乏殊甚”。评点到这里,笔者经不住感叹:大官员们真累真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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