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长过一次疱疹,奇痒无比。那种痒到要把皮肉抓破,抓到 血肉模糊才能稍稍有所缓解,每当我呲牙咧嘴又抓又挠之时,母亲像会使巫术般的魔法,把从山林里采集的根根草草熬制成一锅暗红色的药汤,给我止住痒痛。
她把药汤倒进一只小木盆里,然后放进一只大木盆里,让我脱掉衣服坐在大木盆的边沿,把脚放在大木盆里,让小木盆里滚烫药汤热气蒸身体痛痒的处。她还会从木箱里找出干净的床单,把我整个人从脖子以下的地方全部罩着。药汤蒸着周身出汗,又痛又痒的地方感觉舒缓了许多。
母亲会忙进忙出的替我找换洗的衣物,时而走到我跟前,摸一摸我的额头,又摸一摸自己的额头。然后说:“莫怕!莫怕!逼出了毒气就好了!”
大约半小时过后,药汤不再冒热气了,母亲就会把手伸进盆里,试一试温度,还是有些烫手,母亲就用毛巾沾上药汤,给我擦洗疼痒处,我惊叫着:“好烫!”
母亲用手指拎着毛巾,轻轻地抚摸我的长满疮疱皮肤,自言自语地说:“洗一洗,无病无毒,我伢再也不范痛疾!”
我是一个不太爱漂亮的女孩,但是出了一身疱疹之时也害怕,害怕会留下疤痕。母亲总是安慰说:“我怀你们的时候吃了太多苦,在毒日头下搞双抢,所以你们都喜欢长疱。没关系,用药汤洗一洗,很快就会好,不会留疤。”
当药汤的温度降到适合坐进去时,我坐在盆里,母亲就蹲在盆边帮我洗,药水从脖子往下流淌着,像菠萝皮一样的皮肤好像平坦了许多,那种钻心的痒痛止住了。
当我洗完澡,母亲会帮我擦干皮肤,让我趴在床上,然后把一种绿色的植物捣碎,把药敷在长着疱疹的皮肤上。
母亲从熬药汤,到帮我蒸洗到上药,要忙活到大半夜。等我舒服睡着,她还要忙多久,我就不得而知。有时,我半夜痛痒醒来,发现她还没睡觉,坐在我身边织毛衣。她看见我咧嘴巴难受的样子,就会说:“擦一次只能管一个时辰,再擦一次就能管到天亮。”
自从我出疱疹以后,母亲每天早晨踩着露水上山采草药,回来时裤腿总是打湿半截,鞋上也粘着泥土,也顾不上吃早饭,总是把草药放在太阳下晒一晒,手里拿着一个馒头就赶去上班。
晚上回家吃完晚饭,就开始熬药汤。她听人说,疱疹会传染,她害怕我会传给弟弟和妹妹,就会多熬一些药汤,给弟弟妹妹也用药汤洗澡。弟弟调皮捣蛋,开始不愿意进盆里洗,母亲就好像是捉青蛙一样,把他拎到水盆里。进了水盆,他觉得药水的颜色是暗红色,把自己的指甲都染上了颜色,洗完了澡,他也不愿意从水盆里起来。母亲说好话也不顶用,只好又吼又叫把他从水盆里拎出来,丢到床上去。然后,母亲再去捣药,把草药捣成泥再给我抹上,这样母亲每天都会忙到深夜才入睡。
母亲平日里对我们管教很严格,如果那个孩子不听话,她会用竹条子说话。经常是用竹条把饭桌抽的山响,然后愤怒地把竹条丢掉,把不听话的孩子抱起来,横放在双腿之间一夹,用巴掌抽打屁股。偶然间我听到母亲跟同事的对话,她的同事说:“朱阿姨,你管教孩子太严厉了,有时小孩子哭得那么惨,你还下得了手?”
母亲微笑着回答:“玉不琢不成器,小孩子不打不成人。我打孩子是有分寸的,主要是给他点颜色!”
其实,我们生病时候,母亲却表现出极大的耐心和温柔的母爱。有时我高烧抽筋时,母亲衣不解带,几天几夜守在床前,不停地喂汤喂药。
母亲虽然遇事比较冷静,但是那个孩子生病,她都是心急如焚。因为,我的姐姐是在四岁时因病而夭折。所以只要孩子一生病,她就如临大敌,不吃不喝地守护着,还会抱着孩子到老中医唐伯伯那里求药方。
母亲在我印象中,从来就没长胖过,总是身材很均称。可在我长疱疹的那段时间里她变得又瘦又黑,她穿的裤子变得肥大,她每天忙进忙出时,那两条肥大的裤腿总是飘来飘去,整个人就像一只蓝盈盈的蝴蝶飞来飞去,母亲这个形象也就印记在我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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