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村庄,总是有山有树有草有花、有沟梁川峁有曲径小河、有鸡鸭牛羊有蔬菜庄稼、有亲人乡邻有老人娃娃的地方。
村庄,是个温暖的词语。
我也有村庄。
我的村庄,在马莲河畔南边的一个山峁峁上。这个村庄,是曾祖父祖母居住一生并长眠的地方,是祖父曾经住过又和祖母长眠的地方,是父亲经常回去并一直念叨的地方,它的名字叫“小塬子”,是我的老家。
我的老家,我的“小塬子”,我的村庄,是我幼年时一直去给祖父祖母上坟烧纸的地方。那时,我们坐大人的自行车到川里,再爬山到塬上。塬上的村庄有辽远的蓝天和洁净的白云,有绿皮的早酥梨和几人合抱的核桃树,有宽敞的院落和冬暖夏凉的窑洞,窑洞里有雕花描彩的八仙桌三斗柜和热乎乎平展展的大土炕。那里,有我的大爹大妈、二大、三大三妈以及我的九位堂哥和几位堂嫂。
那时,我们特别爱回村庄。回去,有像祖父祖母一样慈祥的笑脸,有许多认识不认识的问候,有热腾腾的饭菜。大人们上这架坡,进那家院;说这家人,道那家事;都是我们自己人自己事,我们理直气壮,我们坐在家里的主位上。村庄里的满山满坡、满沟满洼,任我们跑;酸枣、杜梨、泡果、莱子、蜜果、山杏、毛桃,任我们吃。我们是村庄的主人。
一晃,30年过去了。
五月的第一天,空气清新,气候宜人。我的村庄要办喜事,要结亲,要添丁进口。
我们回村庄贺喜。
村庄修了便捷的柏油村道,我们开车回去。
地里庄稼不辨,地膜玉米成片,时有羊群啃山,偶见新麦青青,近观有辣椒苗正在还阳,周围星星点点的是紫花地丁和不知名的小黄花。早酥梨和核桃树都已不见,代之以大面积的苹果园,今春倒寒,冻死了所有的苹果花。村庄里的人今年没了收成。
村庄新盖了许多高墙大门红砖白瓷的房屋,配以沙发高床、电磁炉液化器、太阳能热水器、卫生间坐便器,土炕只剩几间,铺着电热毯;厨房的炊烟飘起来,是浓重呛人的煤火味儿,再也不是早晨黄昏贴近地面袅袅飘散的柴草烟儿。
我的大爹大妈、二大和三大三妈都不在了,我的大哥二哥也不在了,他们都埋在了村庄向阳的硷畔下,埋在了我的祖父祖母和曾祖父祖母的旁边。
村庄里,没有了我的父辈。提起老家,提起小塬子,我再也不能说那里有我的父老乡亲了!
村庄里,唯余我的几位堂哥堂嫂。
今日娶媳妇的,是我九哥九嫂的大儿子,他们的两个儿子,都在城市工作,并落脚于城市。我其它几位堂哥堂嫂的儿女们,也都或落脚于城市,或在城市打工,村庄虽有他们的房屋,但居住的时间并不多。
我现在也只认识几位堂哥堂嫂。他们的孩子,喊我娘娘,可娘娘跟他们一样,甚至不如他们,30年了,已很少回村庄。
面对村庄,娘娘已不认识村庄,娘娘成了村庄的陌生人。
如今,村庄于我,更像一个传说或回忆;我于村庄,乃是一名客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