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疯了。“
我愤怒的踢开办公楼的正门,在一片机械轰鸣声中脑中闪过这句话,继而想起了人力资源部长那公式化的笑容。
“很抱歉,您被解雇了。“
如同梦魇一般,这句话在我的脑海中反复翻滚着。
“虽然无法认同您无义体化主张,但我们敬重您的选择,但很遗憾,您目前的工作能力已经无法同本公司其他员工相提并论,我们的员工至少要装配三种以上的信息处理模块才能够完成手上的工作,恕我直言,您低下的办事效率已经严重的拖了本公司的后腿,感谢您在树公司工作的五年时光,假如有哪一天您想通了同意接受义体化,树公司的大门随时向您敞开,这是蔻我们能为老员工做出的唯一福利了......“
“开什么玩笑。”我嘟囔着,狠狠踹了一脚路边的垃圾桶。“谁要把自己全身的血肉更换成冷冰冰的人工造物啊,连痛觉都没有的机械造物,一切反馈都是数据模拟计算的产物谁要去换啊,又不是活不下去了。“恶狠狠的话从嘴里吐出,我的思绪却回到了一年前那场对我而言是噩梦的开端,却被世人称为神明恩赐的产品发布会上。
“所以,义体化的成功开发意味着我们人类可以从各种效能低下的繁琐劳动中解放出来,是这样吗?总监先生?“
“诚如您所看到的一样,华恩先生,义体化的研发可以在各个领域中极大的加强人类的各种能力,华恩先生,义体不仅仅只有肢体这些单纯的东西,我们研发了不记其数的各种义体,请看这个,高效逻辑计算模块,这么一个小东西可以让你的大脑处理信息的速度快上三倍;e.t42号义眼,它可以代替您身上所有的摄影与网络设备;a.24号义肢,它的力量是之前我们肢体强度的五倍!无论您从事哪种职业,我们都有相对应的义体供你选择!这项技术是天赐的礼物!义体化必然是我们人类迈向下一层次进化的道路,您只需要进行义体化手术,您就可以搭载任何一款义体!我们将真正的迎来平等,全身义体化后,饥饿、疾病、生理的极限都将不会成为我们需要担忧的事物!我们将迎来光辉的新时代!这神赐的技术不应该被任何一个群体所掌握,它属于全人类,我们以与世界政府达成共识,将逐步无偿为所有人进行义体化的手术,这将是全人类的光辉!”
无数人都在那一夜之后疯狂了,人们争先恐后的进行义体化手术,虽然在这期间也有过不愿意替换身体的人,但在见到别人义体化之后所带来的强大提升后,迫于在社会求生的压力,也大多进行了手术,到了今天,几乎没有一个人没有接受过义体化手术的人类了。
我晃了晃头,将这些令人焦躁的信息狠狠地甩出脑子,仿佛这样就能让我从失业的烦恼中解脱出来一样。“切,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没有义体就活不下去?呸!我就不信我连一份工作都找不到!”
我漫步走在大街上,不停地向道路两边张望着招聘的广告,一家餐厅闯入了我的视线,餐厅的玻璃上用白纸书写着招聘外卖员,我推门进入餐厅,走到柜台的前面,向老板问到:“请问您这里是在招聘外卖员吗?”
老板闻声抬起了头,上下打量了我一会,试探着问到:“你没有经历过义体化改造?”
“是的,先生。”
“那么很抱歉,小伙子,我恐怕不能够雇佣你成为店员,你无法承担这项工作。”
“为什么?先生,我不明白做一名外卖员还需要什么能力?”
“小伙子。”老板笑着看向我,他走出柜台,露出了两条经过义体化改造的腿。“你能在一小时内前往三十个彼此相距几公里的街区送餐吗?在这个因着义体化而废弃交通工具的社会?很显然你做不到,那么我有什么理由去雇佣一个效率缓慢的人来进行工作呢?”
我沉默了,无言的走出餐厅,向下一个可能雇佣我的岗位走去,日头西斜,残阳似血,灿烂的余晖将大地笼罩在金色的薄纱中,我垂头丧气的坐在道边。
“服务生、保安、导购员,甚至连垃圾场都不雇佣我,就因为我没有进行那该死的义体化。”我举起双手到面前,端详着这具陪伴了我27年的躯体,如果可能的话我真的不想进行义体化,但我现在连生存都做不到了,还拘泥这具躯体做什么,我叹了口气,掏出了仅剩的最后一点积蓄,前往了医院。
医生非常亲切的接待了我,我看着医生僵死的笑容心里不住冷笑,不过是哪个奇奇怪怪的模块所带来的效果。我抬头扫视医院,这里与我印象中的医院完全不一样,比起医院,这里给我的感觉更像是工厂,放眼望去,整间医院都是义体者在修理自己损坏的义体。在我左侧的一位大爷正在自己拆卸自己的手臂,并将他放在了一个长条形透明的容器中,随着一阵光华闪烁,无数细小的机械手臂从容器的各处深处,将手臂拆成了残片进行修理,几分钟内一条完好的手臂便被修理完成,大爷拿起手臂,熟练的安装在躯干上,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
“看起来义体化也没有我想的那么糟吗,说起来我到底是在担心什么啊,就算是这具肉身,一起的外界接触不也是由神经与生物电进行的传递吗,假如真的有灵魂的话它不也被囚禁在大脑中吗,真是的,我到底在担心什么啊。” 随着心结的解开,我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医生说手术需要准备时间,在这段时间请我在这里等他,我坐在一个角落,饶有兴致的观察着大厅中的义体者们,正当我四处张望时,医院的大门轰然大开,一群人抬着一具勉强分辨出人形的残害走进了大厅,这具残骸上到处是火烧的痕迹,无数暴露出来的电线在躯体上交缠,就像是被蜘蛛捕食的昆虫一样,与其说这一个人,倒不如说是某种机械的残骸,我完全理解不了把它带来医院的意义,它应该去的地方是殡仪馆。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我视线前,堵住了我望向残骸的目光。
“先生,手术的准备已经完成了,请跟我来。”
依旧是僵硬的笑容,刻意的亲切语调听来让人发寒,穿着灰色工作服的医生站在我面前说到。我强忍着不适,指向医生身后的残骸问到:“医生,那是什么?”
医生转身看了一眼我指的方向,说到:“哦,那是另一位病人,他试图自杀跳入了焚化炉。”
“病人?可他明明已经死了啊!”
“他当然已经死了,但我们可以复活他。”
“复活?!”
“如您所知,人类进行义体化后,世界的一切在我们眼中都不过是数据构成,无论是视觉,听觉,触觉以至于各种感知器官,所有的所有都是数据模拟,您觉得以人类的大脑能完成这种程度的计算量吗?您看向一朵花,义体化的各种功能会自动从分子层面上分析这朵花的构造,用途及所有的信息,人脑处理不了这些数据。人类的性格、逻辑、记忆、知识,思想这一切都可以用数据模拟来代替,我们会复制那位先生脑子的全部数据,灌输到另一具完好的义体上,这就是复活,不是吗?”
“那被你们重新启动的,到底是他还是跟他完全一样的另一个人?”
“他的一切都与原体一样,怎么能说是另一个人呢?那当然就是他。说起来,我们马上要进行的手术跟这也很像呢。”
“什么?!”
“我们将对您是大脑进行全面的数据扫描,分析,复制,制定您个人的数据集合,您的性格、逻辑思维、知识、记忆将全部被提取出来,虽然您的大脑在这期间会有不可逆的损伤,但这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数据会被加载入量子计算机,它将代替您的大脑进行工作,您将彻底摆脱肉体的生理限制,达到与我们一样的永生,不是吗?”
我已记不清我是怎样回到的居所,一路上脑子不断的回荡着医生的话语,数据,永生,我沉默的打开落地窗,在十七楼俯视脚下五光十色的世界,我走向客厅,打开冰箱,取出了一瓶早已停产的酒水,自义体化后,已经没人需要这东西了,这瓶是我很不容易在一个老人那里高价买来的,广场上的破旧喇叭放着sting的Englishman in New York。沙哑的男声混合着寒风像幽灵般在整个城市中环绕,我提起那瓶威士忌,轻声跟着这首老歌哼唱:
I don't drink coffee I take tea my dear
我不要咖啡,我喝茶,亲爱的
I like my toast done on the side
我的吐司要从一面烤
我仰头灌下一大口烈酒,劣质酒精入喉就像一把刀子狠狠的贯穿我的胃,我肆意的跟着节拍扭动身体,世界此刻就在我的脚下。
And you can hear it in my accent when I talk
我一开口你就能听出来,
I'm an Englishman in New York
我是个纽约的英国佬
舞姿更加肆意,酒水四溅,天空离我越来越近。门外有人在拍门,大概是被我吵到的邻居,我狂嚎着,大哭又大笑,一步步迈向天空,破旧音响中沙哑的男声被风割散在空中。
See me walking down Fifth Avenue
你看我一路走过第五大道
A walking cane here at my side
一根手杖陪伴左右
I take it everywhere I walk
我与它形影不离
半只脚搭在窗台上,酒精使我满面通红。门外的拍门声越来越急促,忽然戛然而止,一阵钥匙进入锁孔的声音传入屋内。愤怒的邻居冲入了我的房间。看见我这个样子,他那义体化的身躯猛的僵住了。不知何时,楼道内已经挤满了人群,他们此刻的反应都是一样的,呆呆的看着癫狂的我,估计是他们脑中的模块从来没有教过他们遇到这种情况如何处理。
It takes a man to suffer ignorance and smile
你要微笑着忍受他人的蒙昧
Be yourself no matter what they say
我行我素,哪管它人言可畏
我哈哈大笑,双手竖起中指,直挺挺的向世界倒下。与此同时,音响中最后一个音符也堪堪完成。
I'm an Englishman in New York
我是个纽约的英国佬
嘶哑的男声被狂风裹挟着飞向远方,被重物落地的巨响砸的粉碎,面面相觑的人们惶恐着看着彼此,他们理解不了那个自然人为什么笑,也不理解他为什么跳下去,更理解不了他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我就是我,无法替代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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