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回到相遇那一天
坟头的那束白色玉兰花是袁萍和女儿昨天才摘下来放上去的,整齐的排列在后面的那五棵树就是玉兰花树,是袁萍和丈夫二十多年前买的广玉兰树苗种上的,现在已经长的郁郁葱葱的遮蔽了一片天空,年年都开满满一树白色的玉兰花。那些玉兰花树离墓至少有十五六米远,这十五六米之间没有任何别的树,只有一些矮矮的杂草,显得这块地更宽广了。
最难过的那种痛苦渐渐的过去了,剩下的时间里最多的是无言的沉默,气氛还是低沉而悲伤的,但起码眼泪都止住了,大家坐在坟前的青草地上,默默无语,这是无声的陪伴吗?或许这时,他们各自的心里都在回忆着与朱莉莉有关的过往。
“给我讲讲你们是如何相识的吧!”杨万青又回到这个话题上,他很想知道妻子和眼前这个老迈的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和朱莉莉吗?”袁萍反问道。
“是的!”
“你注意到我女儿的名字了吗?”
“注意到了。”
“取的就是她的莉莉二字,她对我们家恩重如山。”
“嗯,这话我听你说过很多次了,继续往下讲吧!”杨万青无奈的提醒到,到底怎么个恩重如山,倒是说出来听听!
“其实最先遇见她的不是我,而是我老公,那时是我们家最艰难的时刻,我们几乎快要放弃一切希望了······”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往事就像在袁萍眼前般一幕幕的回放起来。
那是一个严寒的冬天,天气出奇的冷,雪一场又一场的飘落,阴冷的天气简直司常见惯,好似整个冬天都没见过太阳露脸,就在那样的日子里,袁萍被宣判了“死刑”——她的眼睛从此瞎了,再也见不到光明。在这之前的一段时间,她还能隐隐约约看见近在眼前的丈夫的轮廓,可是此时她什么也看不到了,眼前完全是一片漆黑的虚无。作为村里民办教师的她,从此再也无缘走上讲台,她还从未见过一个瞎子能当老师。而她的生活,从此也要被改写,从以前的照顾别人,到现在需要别人照顾,这对于本就风雨飘摇的家来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她决定和丈夫离婚,不去拖累他。
很快她就告诉了丈夫这个决定,他们都还年轻,她不忍看着年轻的丈夫一辈子托着眼瞎的她,在苦难和贫穷里挣扎,即使丈夫多么不舍,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他才二十四岁,袁萍比他大两岁。她丈夫叫陈诚,是个忠厚老实的年轻人,他们结婚才刚刚满一年,可是苦难不管这些,就在这一年里她的眼角膜渐渐的坏死了,越来越看不清东西。医院的药费已经是好几家亲戚凑的,现在他们没有任何办法了,陈诚再不愿意也只能带着她回家,做几顿好吃的,然后一起去领个离婚证。
准备出院那天,天气异常的寒冷,他们就怕下起雪来,到村里的路基本都是靠脚去丈量,积了雪再加上看不见,不知要走的多艰难。可是天公不作美,竟然真的下起鹅毛大雪来,他们不得不推迟一些时间,至少等雪小一点再启程。袁萍绝望的躺在病床上望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发呆,陈诚走出病房,来到空荡荡的院子里查看积雪的情况,雪下的那么认真,丝毫没有怜惜这个即将破碎的家庭。看着轻盈的雪花一片一片的划过眼前,就像一把把利刃划在他的心上,妻子离了自己该怎么活呀?可是拖着妻子,以后的生活要怎么过?他不怕吃苦、不怕受累,他宁愿一天做二十个小时的木工活来赚钱,可就算有这种工作,他又能赚多少钱呢?能养得起他们两以及后来的孩子吗?他不敢确定,在他眼里,未来会比现在艰难的多,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熬得过去。
那么,就只有接受离婚,毕竟在这一年里,他带着袁萍走访了所有能看这个病的医生,花光了全部的钱,还向亲戚借了好些钱才支撑到现在,他问心无愧。可是他内心深处仍然无法抑制的难过,眼泪悄悄的漫过眼眶滑落下来,他伤心的抽泣起来,就站在雪地里放肆的抽泣起来!继而,他索性瘫坐在墙壁的拐角处掩面而泣,那哭声悲凉又无助,雪花从天空飘落下来纷纷洒在他的头发上。四下没有一个人,全是凯凯白雪,这是一个被雪包围的世界,也是一个绝望透顶的世界。
这时,一位年轻又漂亮的女人正站在院子对面的小二楼上,透过窗户看着他,看他频频起伏的肩膀,看他剧烈抖动的胸膛,看他头上落满冰凉的雪。这女人并不知道他为何而哭,她在心里只想着:如果杨万青知道她现在的情况,一定也会像这个男人一般哭的肝肠寸断的吧!想到这里,她不禁也挤出几滴冷冰冰的眼泪,她突然想去看看这个男人,问问他为何哭的如此伤心。
你一定猜到了,这个年轻女人就是朱莉莉。
已经走的很近了,可是她突然觉得直接走过去会伤害他的自尊心,她踌躇在原地,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竟一边抹着眼泪,一遍无力的迈着步子走了进来,她决定尾随他而去。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又迈步上了好几层楼梯,终于在一个紧挨着角落的病房门口他探着身子走了进去,那是一个五人间的病房,是这个医院条件最差的病房,他们能住得起的也只有这个。朱莉莉在病房门外等着听他们说话,可是等了长达十几分钟的时间,他们一个词也没说,完全没有一个字的交流。她踮起脚尖从门上的玻璃处看向里面,一个茫然的望着天花板,一个正难过的盯着黑乎乎的墙壁,都像是被定住了似的一动不动,他们都没打算说话。
医院里常常发生这些事情,疾病从不长眼睛,遇到了就只能认命,命该如此,不然还能有别的什么解释吗?朱莉莉一直都是用这种解释来安慰自己的,她猜出他们肯定是遇到无法治疗的疾病了,这在医院里本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是朱莉莉被那个男人的恸哭打动了,她能把那个男人的哭顺利的平移到杨万青头上,于是她对那个男人就有了感情。遇到两个不说话的人真挺难办的,她只好亲自出场。
“你好,请问这里是外科病房吗?”朱莉莉一向是个温和有礼的人,她无法直接跑上去问“你们怎么了”,只能随便找个理由先套套近乎。
“这里就是了。”陈诚缓慢的收回目光,转头对朱莉莉说道。
“我来找一个人,你们认识吗?”朱莉莉慌忙问道。
“叫什么名字呢?”
“啊!我忘了,我······竟然忘了!”这个问题朱莉莉从没想过答案,一时又想不到合适的名字来,只好胡乱的搪塞一通。
“那没办法了!”陈诚说的很坦然,这句话他听过很多次了,这是第一次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几乎在他说出的同时,他觉得心脏一阵剧烈的疼痛,真的没办法了,只能离婚。
“不如,我在这里坐一会儿,等一等,或许一会儿就等到了。”朱莉莉还在胡乱的现编,很快她就能问出口了。
“喔。”陈诚简单的回应道,一点儿也没怀疑。
“她得了什么病?”时间并没有休息多久,才三五分钟的样子,朱莉莉已经等不及了,她指了指袁萍问道。
“她眼睛瞎了,看不见东西。”陈诚回道。
“不能治吗?”
“眼角膜坏死,只能换一个,但是太贵了,我们没有钱,除此也没有别的办法了。”陈诚落寞的低头看了看妻子,妻子的眼角好似还粘着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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