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
“老头子疯了,他多大年纪了?八十?一百?老年痴呆症可不能逆转,十七,你多给他吃点核桃,真苦了你了,下面不能用,脑子也坏了。”十一拖着他那肥胖油腻的身躯走出门口,冲在为大家送行的十七坏笑道。
十七微笑着颔首,她没有说话,就这么直直地望向十一,眼睛散发出妩媚放荡的光。她舔着嘴唇,轻哈了一口气,十一两眼放直,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抓住十七的双乳,他一边用全力揉搓着,一边嘿嘿哈哈的傻哼着流下口水。
“够了!”九不知何时捏住十一的手腕,十一一愣,回国神来,双手飞速的弹开,他额头冒出冷汗,快步转身走向自己的车,因脚步慌张,绊了好几个趔趄。
“你要把他变成傻子?”九皱着眉头看着十七。
“怎么会,最多让他神经损坏,这辈子都支不起帐篷”。十七温柔地看着九。
“他没有能力,是普通人,也是我们的金主”。九望着十一落荒而逃地身影,笑容玩味。
“金主?没有老爷子,他就只是个在菜市场收保护费的混混,不知哪天就横死街头。”十七一脸的嫌憎,她憋了九一眼,又望了身旁的我一眼,便转头扭着小蛮腰走了。
九站到我身边,他身上昂贵的男士香水让我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头。他没有看我,只是眯起眼睛望着鱼贯而出的车辆,语气里没有丝毫起伏,“你相信么?”
“相信”。我没等他再说话,便快步向早已等在停车场的八走去。
十年前,咬我的东西,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但我知道,它绝不是这个世界应该存在的东西。
那时,它从侧翻的货车内一闪而过,一瞬间便割开了李秋燕的肚子,我们所有人都愣在当场,她一边塞着自己流淌出来的肠子一边伸手向我们走来,同学们一边尖叫一边大哭着后退,只有我愣在当场,下意识地向她伸出了手。
“吃什么?”八看着我笑道。“老样子”,我抻了抻脖子。“地摊烤串,在城泉路上那家”!八冲司机喊道。
我微笑的看着八,他正随着车内的音乐在腿上打着节拍。这些年来,只有与八吃饭,我才能感觉到味蕾的复苏,也只有在那个我们常去的烧烤摊上,望着成排的肉串将油脂滴入木炭,在升起的那一缕缕青烟里,我才能回想起人间的样子。
那是光着膀子的大汉一边吹瓶一边吹起的牛逼,那是带着眼睛的学生得知女朋友不回宿舍后的欢呼雀跃,那是在繁华都市的角落里最普通的一幕。
那是人间的烟火。
这些,是我本该拥有的。
我不管你是人,还是什么妖魔。这些血债,这些仇,我要讨回来,哪怕死无全尸,哪怕万劫不复。
生而为人,最害怕的是失去,它让人胆怯使人懦弱,而我,早已什么都没有了。
梦晓
我与八推杯换盏,桌下已堆了数十个啤酒瓶,绝大部分是我喝的。他已趴在桌子上烂醉,含糊不清地说这些什么。我羡慕他,我又何尝不想一醉方休,如果酒可以暂时抹掉我的过去,麻痹我的回忆,我就能在这万丈深渊中喘口气,可我不能,酒精已对我没有了作用。
上学时,我沾酒就倒,一喝酒脸就红到了脖子根。有次我过生日,张胖联合几个兄弟让我当“灌头”。他们一杯杯的敬我,想看我喝醉后的丑态,陆雪看不下去了,她一拍桌子挡在我面前,“来,我替他喝!”
那天张胖他们几个都喝到了桌子底下,陆雪硬是没有一点事。她笑着望着去了好几趟厕所翻着白眼的张胖,问道:“胖子,咱两再吹一瓶?”张胖连连摆手,屁股没坐稳,扑通一声就跪到了陆雪面前。
那天我笑的前仰后合。从此,只要陆雪在,他们便没人再敢灌我酒。
可现在,我多想让他们一起把我灌醉,哪怕让我醉的嚎啕大哭,醉的不省人事,醉的跪下身来。
这辈子最后一次喝醉,是在高中毕业的散伙饭上。那时陆雪依偎在我的怀里,一遍遍的捏着我胳膊上的肉。周星东提着酒瓶连吹两瓶啤酒,向李梦晓表了白。张胖在大家的起哄声中深深埋下头,我知道他也为了这次表白准备了好久,但现在说出来,便成了玩笑话。
那天大家喝到很晚。陆雪家教严,母亲打了好几个电话催她回家,我送她到酒店门口,她吻上我的唇,舌头在我嘴里拼命地翻动,年轻的我们血气方刚,酒后的身体都蠢蠢欲动,可她只得与我依依惜别。
我喝多了,不记得李梦晓是怎么送我来到宾馆的,她将我拖到床上,为我脱下吐满一身污垢的衣裤,我还没有醉到失去理智,我对李梦晓说谢谢,你也早回去休息。她盯着我看了好久,用手刮着我的鼻子,我有些慌,梦晓……我的话还没说完,她便向我肚脐下游走,将头俯了下去。
那一刻,我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
疯狂、呐喊,她让我第一次知道一个女人的疯狂。在荷尔蒙的迷离气味中扭动着的不仅是她那让人血脉喷张的胴体,还有我们让欲望点燃焚烧的灵魂。
那一晚,我像冲出浴火的凤凰,燃烧着自己全部的生命。
“你什么时候和她说?”李梦晓像只树懒一样挂在我身上,她的胸前太软,蹭的我心脏砰砰直跳。
我皱着眉头,不知怎么回答。
“我喜欢你三年了,从第一次见到你时就喜欢,陆雪喜欢的我不想抢,但我让了三年,如今毕业了,我不想让了。”
李梦晓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看我手足无措的样子,她昂着头道,我偷看了你的志愿,陆雪的我也看了,她没与你报一个大学。”她学习更好,应当去更好的…………”我为陆雪辩解着。李梦晓用手指压住我的唇,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那张完美无缺的脸摄人心弦。“论学习,周星东第一。”她用手指压了压自己的胸脯,“老娘第二,但你去哪,我去哪!”她睫毛上挂着泪珠,语气却稳操胜券。
我脑袋嗡的一声,抓着她的肩膀不解道:“李梦晓,你疯了?你的分数可以上京城大学呀!”
李梦晓坏笑着用唇盖上我的唇,她在我耳边说,“我和陆雪不一样,我只要你。”
那天李梦晓逼我毕业旅行后必须跟陆雪摊牌,否则她亲自去说,我答应了。
那是我们第一次上床,也是最后一次。
我没有机会跟陆雪说,就在那次毕业旅行,我的两个女人都死了。
而留下伴我渡过余生的,只有我的愧疚,我的懊悔,我的无能为力。
处子
我将八扶起来,他还在嘟囔着“干,干,干”。我叹了口气,扛起他的一支胳膊,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喂?”里面传出十七甜腻的声音:“十八,老爷子要见你。”我一愣,道:“好,明天一早去。”“不,现在。”十七的声音透出一股平日未有的生冷,这让我心生疑惑。我挂掉电话,将八送上车,打了辆出租来到东临的城郊。
此时,东临城外的山野寂寥空旷,没有白天的酷热,月光幽冷皎洁,伴着呼啸而过似在耳边低语的山风。远处,群山的轮廓像被墨泼洒成了逶迤,它拓印在午夜的荒野里,比夜还要黑。
再伟岸的山,也有活在自己影子里的时候。
四下无人,我一步便窜了出去。我擅长在这样的黑夜中奔跑,只需听着呼啸的风声,不用顾及身后飞速倒退的世界,全力疾奔的我无可阻挡,如平地惊雷,任人望尘莫及。
十七早已在门口等我,我冲她点了点头,她没有表情,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在擦身而过的瞬间,她用细微略带颤抖地声音道:“小心”。
铜门在我眼前拉开,师傅依旧坐在高台的阴影里,他的气息沉重如山岳,压的我不自觉地低下头来。
人人都有“气”。越是强,他的气息便会越重。我不知道多么强横的力量才能给我这样的威压。这些年,我能感知的气息越来越多,我也就越来越害怕他。他的气仿佛无穷无尽,厚重的如连绵山脉,就像长假里五A级景区汹涌的人潮,他比那些人聚集的气还要强。
“十八”。他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低沉和威严。“师傅。”我恭敬地答道。
他冲我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客套,“你去尧汾,找一个人,十七会给你具体的位置和目标,要快!仁国的人也在找他,带他回来,还有他手上的东西。”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厉,“不能失手,有了他与那东西,也许我们还有一丝希望。”
说完,他便冲我摆了摆手,好似疲倦的低下了头。当我退出大厅时,我分明看到他那往日不动如山的影子竟然有了些佝偻。
十七在门外给了我一个信封,“看完烧掉。”她嘱咐道。我点了点头,走下台阶时我的脚步停了一下,我没有回头,“师傅还好么?”
十七冷哼一声,用撩人的语气笑道,“好的很呀,你们走后就要了我三次,还问他的是不是比王胖子的手臂还粗呢。”
我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冷的让十七大吃一惊,“这些年,他从没碰过你,你比谁都清楚。”
当我走到楼梯的最后一层时,十七终于忍不住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转过头来,笑容满面的盯着她那一双闪烁的杏眼。“这些年,你也只是让那些死人揩了一点油,你不想,世上没有人能破了你的身子。”
“你还是处子。”
我冲满脸绯红的十七挥了挥手,双脚奔跑起来。
表现的再老练,再柔情似水也没用,就像李梦晓一样。那天,她的心脏跳的都快要蹦出来了。
卖笑的不一定是婊子,立牌坊的也不全是烈女。这世间物欲横流,黑白颠倒,见利忘义,尔虞我诈,任你久经事故,看惯生死,也分不清这是是非非,看不透这光怪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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