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隐士?天生不需要借助外界的力量而达到自家身心的完美平衡的人。他们是自然之子是天生的哲人,他们亲近和陶醉于自然造化,而对红尘社会大多采取冷静旁观的态度,遗世而不愤世,清高但不孤傲,可谓即在其中,又在其外。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山园小梅》
宋朝有一个诗人把隐士做绝了,这就是林和靖。西湖梦,孤山魂,一代隐士林和靖。以梅为妻,以鹤为子,疏影横斜,暗香黄昏,泛舟垂钓,读书耕种。惹得后来文人只能感叹“只因误识林和靖,惹的诗人说到今”。然而就在这传奇、优雅的背后,谁又能看到他巨大的不幸和无边无际的独孤。
死生不出千门事,坐卧无如一室闲。《寄西山勤道人》
十岁那年,父母相继离世,支离破碎的家只剩下他与哥哥相依为命。如果说和哥哥在一起生活的日子他还可以感受到些许的亲情之外,十年后,他就再也感受不到了,因为哥哥结婚了,家庭原因哥哥做了上门女婿。也就在这一年,哥哥开始对林和靖冷漠,因为他时刻受妻子的监视,他也想对弟弟好一些,但是他不敢,他觉得自己太软弱。
秋景有时飞独鸟,夕阳无事起寒烟,迟留更爱吾庐近,只待重来看雪天。《孤山寺端上人房写望》
嫂子觉得林和靖是他们的累赘,她常常挖苦林和靖的哥哥,到底是你做我家的上门女婿,还是你们林家一家人做我们家的上门女婿?叫你弟弟走吧,我再也受不了!他已经成年,你没有义务再养他了!被赶出家门的那一天,林和靖和哥哥在门口分别。哥哥塞给他一包银子,含着泪说:“这是哥哥所有的积蓄,你到外面考个功名吧!考个功名你嫂子就会对你刮目相看了。”
冰清霜洁。昨夜梅花发。甚处玉龙三弄,声摇动、枝头月。梦绝。金兽爇。晓寒兰烬灭。要卷珠帘清赏,且莫扫、阶前雪。《霜天晓角 》
林和靖明白,他这一去也许真的永远回不来了,这一走就是十年。从杭州沿运河北上,过苏州、扬州,至盱眙一带转入淮河、汴河,北出曹州,然后折返南下,取道淮甸至舒城、无为一带,渡长江进入今江西省中部,经安福县抵达临江军乘船北上。一边游学,一边看尽江南山山水水,来去了无牵绊。莫愁前路无知己,别有烟霞似弟兄。
金谷年年,乱生春色谁为主?余花落处,满地和烟雨。又是离歌,一阕长亭暮。
王孙去,萋萋无数,南北东西路。《点绛唇》
在这十年里,即使他有满腹的才华也没有发挥的余地,考场上的潜规则使得他对功名彻底失望。放佛是一个梦,十年里林和靖在考场上一无所获。当他再次回到杭州时,哥哥的家已经回不去,他选择了孤山,结束了十年的流浪生涯后,开始了长达三十年之久的隐居生活。
千里白云随野步,一湖明月上秋衣。《闻灵皎师自信州归越以诗招之》
孤山位于西湖的里湖与外湖之间,是西湖中最大的岛。这里碧波萦绕,山上花木繁茂。林和靖在孤山上遍植梅数。梅花开的时候,月下赏梅。梅子成熟的时候,换钱度日。林逋经常坐小舟泛游西湖,当客人来到山庄拜访,家中童子出来迎接,就打开鹤笼,放出一只仙鹤,飞翔到云霄之上,盘旋很久,才回到笼内。林逋在湖中看见,就回家见客了。
天竺横分景色宽,孤山背后泊船看。林藏野路秋偏静,水映渔家晚自寒。拂拂烟云初淡荡,萧萧芦苇半衰残。舂锄数点谁惊起,书破晴云粉字乾。《西湖孤山寺后舟中写望》
所有的隐士都面临一个同样的问题,他们回避尘嚣、回避官场,尘嚣、官场偏偏来找他们。林和靖也不例外。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后,孤山突然变得热闹起来。原因是一个不知名的人把林和靖的隐居生活添油加醋的告诉了周围的人,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人们纷沓至来,都想瞧一瞧一个整天与白鹤为伴的男人到底是啥样的人。
竹树绕吾庐,清深趣有余。鹤闲临水久,蜂懒采花疏。酒病妨开卷1,春阴入荷锄。尝怜古图画,多半写樵渔。《小隐自题》
林和靖就这样被外面的人所知道,后来他的诗作也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尤其是那首关于梅花的诗被文人墨客竞相传诵,渐渐地,林和靖的名气越来越大了。好友李谘劝他当官,均被婉言谢绝同,自谓:“然吾志之所适,非室家也,非功名富贵也,只觉青山绿水与我情相宜。
纤钩时得小溪鱼,饱卧花阴兴有余。自是鼠嫌贫不到,莫惭尸素在吾庐。《猫儿》
林和靖自己不愿意做官,却鼓励他的侄儿做官。晚年的时候,林和靖与哥哥嫂子的关系得到改善,林和靖见侄子热衷功名,就鼓励他朝着自己的志向努力奋斗,后来侄子中了进士,他十分高兴,为侄子作了《喜侄宥及第》诗一首。这件事情被李谘知道了,跑来问他:“你自己不喜欢做官,为啥要鼓励你的侄子做官呢?这不是与你的志向相矛盾吗?”
一径衡门数亩池,平湖分张草含滋。微风几入扁舟意,新霁难忘独茧期。岛上鹤毛遗野迹,岸旁花影动春枝。东嘉层构名今在,独愧凭阑负碧漪。
《园池》
面对好友的质问,他说:“我们看问题不能一概而论啊。我不喜欢做官并不代表我的侄子也不喜欢做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人生的关键就在于选择适合自己的道路。我们看问题的时候不能以自己的立场来看啊,这就好比我喜欢过安静的生活,所以选择了隐士,但是如果我要求你也跟我一样来做隐士,你会答应吗?你肯定不会答应。所以我也不会教导我的侄子像我一样做隐士,人生的道路得自己选择,他志在官场,那就让他去做官吧!”
秋山不可尽,秋思亦无垠。 碧涧流红叶,青林点白云。凉阴一鸟下,落日乱蝉分。 此夜芭蕉雨,何人枕上闻。《宿洞霄宫》
也许隐士自知天命,六十二岁那年,林和靖自为墓于庐侧,作诗云:“湖上青山对结庐,坟前修竹亦萧疏。茂陵他日求遗稿,犹喜曾无封禅书。”同年,这位中国历史上最具风格的隐士仙去,他死后,就葬在孤山梅林丛中,陪葬的只有一只端砚和一支玉簪。端砚乃砚之珍品,那是林逋自用之物,那只玉簪呢?终生不娶的林逋到底有着怎样的往事,才让他在青年时就灰心于世途,归隐林泉终老此生?
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对迎,谁知离别情?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己平。《相思令》
小词一阕,隐藏着文人的几多伤心惆怅,俱往矣!或许他一直没有放下过人间情爱,只是内敛保守的全收入心。这样一个深深埋藏自己的男子,会经历多少无人敢记的往事,他有没有见过真真的梅仙,我不能确定,但他心里应该是住着一个梅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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