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烽火长歌
那道人虽说归隐山林,却未带二小至那远离人烟之所,而是居住在一处群山环抱,绿水相绕的宁静小村庄。
外界的战乱纷扰仿佛与此地并无半分关系,村中居民皆是快乐自在,每日种田打鱼,采桑织布,悠闲自得。
那老道人在村中也是人人皆识,大家都只呼他为道人。
道人在村中主要做两件事,教书第一,医人病痛第二。
因着此二事,村中老少都对道人尊崇有加,每日里的吃喝用度都有专人送来,从不短缺,逢年过节还有节礼奉上。
老道在此间生活倒是惬意十分。
这小村虽在群山包裹之中,不知离那街井闹市之所有多远,可生活物事却一应俱全。
无他,村中各家除了种田放牛,不少男女居然都有着不俗的手艺,铁匠木工,泥瓦石器,织布制衣,酒工皮匠等等,诸般工匠,在村中都可寻得,全然无需向外界求索。
村里既然宁静安详,远离战乱,所以人口也是不少,孩童甚多,二小居于此处,虽初时难免因记挂家人,心中郁郁,可待到与那些个同龄的小伙伴厮混熟悉之后,脸上渐渐多了颜笑。
萧种玉性子本数跳脱,因家中管教甚严,平日里行立坐卧都有规矩在身,年纪虽小,却也难得放纵天性一回。
可到此处之后,却如那游龙入海,万般自在。她本就生的粉雕玉琢,如那仙童,村中孩子们虽然年幼,但这爱美之心却是人人有之,不论那男女,皆爱同她玩耍。
她性本灵动,因着家教森严,极少行那鲁莽之事。凡事动静之前,心里早已有了预案,心思又比同龄孩子们多了几分玲珑剔透。
在与这群淳朴的山村孩童交往之中,游刃有余,不出两月,俨然已是村中同龄孩童中的领军人物。
而陈长生虽也与那些孩童们一起玩耍,心思却又比萧种玉沉稳几分。
他突逢家境大变,在生死之间徘徊几日,现在这陌生之地,虽性命无虞,又有道人照拂,却总有些闷闷不乐。
他比种玉年长半岁,心中所思所想却又远远不止长于那半岁年月。
萧种玉虽也常在夜深人静之时,因思及爹娘家人而哭啼,但却有这半岁之长的陈长生可以依靠,不至于觉得彷徨无依。
每每啼哭过后,都是依偎在陈长生身边而眠,待到第二日醒来,便又是笑颜如花,快乐自在。
可怜这陈长生只比她年长半岁,心中对爹娘家人之思念与这妹子是一般无二,但哪里又有人让他身心得以依靠。
每至夜阑人静,种玉早已入眠,他却只两眼瞪着窗外,看那天上星光璀璨,听那窗外虫鸣鸟叫,想着爹娘兄长是否已然化作那天上的星宿,如今也在如此这般看着自己,如此作想,便只觉自己这小小的魂灵仿佛被那天上星宿给吸引,飘飘荡荡腾空而起,随后便散入了天地之间,消失无踪。
每当他陷入这等物我两忘之境界,体内却有一股暖气,从那眉间窜出,在头脑胸腹之间游走不停。一时间百脉舒坦,心中那股郁郁之气,在这股暖意驱赶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再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
如此每日这般,却是让那老道发现了其中怪异之处。
遇见二小之后,于武学之道,他只教过二人各自心法,然后以自身真气带领,帮助两小行那最为基础的经脉运行之道,其他种种玄妙法门,一概未授。
如今发现陈长生却在似睡似醒之间,仿佛散了全部神魂,彻底消失于这天地之间。若不是眼前还有他的肉身可以看得见摸得着,老道几乎都觉察不到他的存在,这一下可让老道大吃一惊。
要知道这天下虽大,可要说谁要能在老道眼皮子底下瞒去他的感知,怕是只有死人才能做到。
可这陈长生却偏偏活生生的就在眼前行这不可思议之事。面色红润,呼吸均匀,偶尔怀中萧种玉有些睡梦中的动作,他还能够做出些许反应。
此等状况已然超出老道的认知,细细在脑海中搜寻一番,却发现陈长生此时状态已经近乎合道,直与那天地万物都融为了一体,所谓天人合一也不过于此。
要知老道在这阡陌红尘之中练心炼体,这许多年也才堪堪达到如此境界,尚且不太稳固。
一个才习了基本心法两月有余的孩童,却这样轻而易举入了此境,如何不让他道心失守。
老道在惊骇迷茫之中又不觉惊喜,就这样每日待陈长生入睡之后,便呆立一旁,一为守卫,二为研究。
如此呆看半月之后,老道仿佛若有所悟,一时间周身气劲鼓动,将那道袍撑起如同充气的皮囊一般,忽地又瞬间回缩,成了那贴身衣物。
如此快速反复数次,老道紧闭的眸子张开,精光爆射,在那黑夜之中如同点亮了两盏灯笼,咻的一声,老道已经消失于原地。
一道模糊的身影在村后的山林之中快速穿行,直比那离弦之箭还要快上三分,山林之中虽然荆棘密布,百草重生,还有那繁茂的枝桠横在其间,但是却丝毫不能阻碍老道在其中极速穿行。
不到盏茶时间,老道已经远窜至那山林之后的百丈山崖顶端,一身道衣飘然,身躯时而闪现在那悬崖之外的虚空之中,时而于石崖边缘若影若现,身影仿佛将要消融在那清风明月之中。
此时若有凡夫俗子看见,怕不是要惊骇得拜伏在地,恐惊了这天上的仙人。
如此半晌,老道身影渐渐平静下来,盘坐崖顶,对月吐纳,一道凝练的白气从口中喷涌而出,如一把利剑出鞘,直直刺入虚空。
待到老道从崖上下来,回返家中,正乃月上中天之时,那一轮明月洒出万点清光,透过窗棂,笼罩在两个小人儿身上。
那陈长生仍然在神游太虚,以此时老道已经稳固的精神力量尚不能发觉这小子神在何处。
好在此等情况已经持续半月有余,每到旭日东升,紫气氤氲之时,陈长生便会神魂归位,真个一份时刻也不差。
老道虽仍然觉得不可思议,但也无甚担忧。想着当日自己一念之间,收二小在身边,本着怜惜这乱世孤鸿,不忍良才美玉被这战乱所毁,也想将此身衣钵传了下去,送二小一场造化。
却不想,反倒是自己得了天大的机缘,这一饮一啄只能说是天意了。
今日老道稳固了境界,坚定了道心,便想要再次探查一二,这陈长生身体到底为何如此特异。
可左右费了不少精力,仍然同前些日子没有丝毫不同,陈长生的身体只如那空空如也的水桶,一身精气神早已不知散向何处。
在老道用自身真力帮二小行经运脉之时他就发现,两个娃娃早已被高人洗经伐髓。虽然没有任何功力在身,可那一股本源先天之气,从下生之后便被拘在了体内,似乎没有丝毫散逸,保存之完好让老道这精通医术道法之人也为之动容。
要知道先天之气,入世则散,待到孩童三两岁之时便散逸得十不存一,习武之人要将这先天之气再练将回来,实在是如那茫茫大海捞针一般艰难,天资气运韧性缺一不可。
可这两个小娃却不知被人以何种手法,生生将这本该早已散逸的一口纯真先天之气养在体内,滋养神魂,壮大根基,实在是夺天地造化之法门。
借着二小一口纯真先天之气,老道却是省下不少筑基功夫,但同时又头疼不已。
欣喜之处在于,他人练功,几十年都未必能练出这先天之精气,他二人却天生具备,从开始便已经比之他人起点高出了一个大境界。
头疼之处在于,老道本就是做事至真至善的脾气,心气之高,怕是世间没有几人及得。如今自己白白捡了别人早已付出诸多心血的半成品在手,更是不敢有丝毫放松,生怕这两块璞玉浑金毁在自己手中。
而且老道自忖学究天人,一辈子不弱于任何人,此时还未出手,就被人打了个当头炮,心中大有不甘之意。同时又向往与那人一会,交流彼此所得,倘若能在这天道求索中相互印证一番,岂不是远远好于一人独自探寻。
心下也有些汗颜,道,自己到底是小觑了这天下英才。
不过此时横在眼前的却是如何教导二小之难题。
要知道习武修道,这世人皆是从后天筑基开始,直到返本归源,成就先天。
可二小这情况实在是让人挠头,若说是循着老路,也不是不可,且以他二人的底子,加上老道的教导,怕不是比之他人进阶速度要快上一倍不止。
等他二人后天根基稳固,再引导出那先天之气,以先天统御后天,渐至慢慢融合壮大,以期大成,此道也能行得通。
可老道到底是不甘心于此,那背后高人给二小打下如此根基,却让他用这普通法门教导,将来见面,怕不是要给人耻笑了去。
更为重要的是,老道心中隐约觉得,应该有更好的晋升之法,只是自己尚未寻到。
今日先天之境大成,也正好以己身做筏,好好探寻出一条光明大道,如此才对得起二小,对得起自己莫名得到的这场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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