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那个叫陈彤的女生转学了。
时间久了,童天佑不会记恨谁,却依然能够不经意地想起。身处嘈杂的人群,上楼下楼,无论身边的人在做什么,他都能够像一个冷静又理性的旁观者一样发呆,也许沉思。
白天的太阳还很热烈,童天佑尽可能走在荫凉里,尽可能走得慢一点,也丝毫不顾忌有人从背后“偷袭”。
“不用看了,一层全是文科班,理科班都在二楼往上。所以很不巧,你还得和我做一年的邻居。”
邝诚的声音在自己背后响起,一只手同时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童天佑暗叹:“不设防果然很容易失守。”
邝诚将目光从上面的楼层移开,重新回到童天佑的身上。
“怎么样?伤口那里是不是还会有一点痛?”
“会有一点,不过没什么,我动作慢一点,不会影响学习的。”
“你坐车来的?”
“不是,我爸送我来的。”
“刚才你是在找你们班的教室,还是因为拎不动这么重的行李箱?”
童天佑和邝诚同时踏到了楼梯的转身台,身边没有其他人,窸窣的脚步声消失的时候,拉杆箱的万向轮也停止了转动。他动了动嘴唇,说了一句答非所问的话:
“你的短信,我故意等了一会儿才回复的。”
“知道了。”邝诚又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童天佑的左肩膀:“行李箱给你。你们班在前面,快去找一个座位吧。”
邝诚进了教室的后门,而童天佑站在了相邻教室的前门。人还没有到齐,几个女生在整理自己的课桌,男生却在靠窗的位置打扑克牌。对已经从高二变成高三的他们来说,新学期的开学,不过是又过完了一个周末。
“小佑?”
叫自己的,是吕旭。
“怎么今天能来学校也没提前说一声?——对三!”
女生抬起头来,对他摆了摆手,并没有太多的热情,像童天佑一样,有一点冷冰冰。童天佑对着她们稍微笑了一下,走到吕旭身边,开口问了一句:“你们玩的什么?”
“斗地主啊。怎么你不知道?哦对对对,我都忘了你不会玩牌的。”
吕旭高兴的时候,语速总是很快,而且会控制不住地手舞足蹈,手里的纸牌都快被他扔了出去。其他两个男同学没好气地说:“你是‘地主’啊,你是‘地主’怎么能这么嚣张?”
然后他们又对童天佑说:“小佑你不会真的不会玩吧?其实很简单的,不信你看看就知道了。”
他们因为都去医院里看过童天佑,所以也就理所当然地没有过多地表示关心。而童天佑却在想,自己看大树下的老大爷老奶奶打麻将牌这么多年,不还是什么也看不懂么。
不过童天佑还是“嗯嗯”地回答着,做出一副很感兴趣和热爱学习的样子。然而,还不到一分钟,吕旭这个“地主”就被“两个农民阶级革命战士”斗败了。
“啧!啧啧!看来时代不同了,地主阶级终归是要倒掉的。”
吕旭笑嘻嘻地看了看童天佑,两只眼睛眯成了细缝,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说话之前,他伸手在裤兜里掏了掏,捏出一枚一元钱硬币丢在桌子上:“好汉饶命。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我这点家底儿都给你们了。”
剩下两个人一边收牌一边抱怨,吕旭又是笑嘻嘻地从椅子上窜起来,终于正常了一点。
“你找不到位置了吧?”吕旭拧开塑料水杯的盖子,仰起脖子一边喝水,一边伸手指了指最后一排:“你放在学校的书,我们都给你放在后墙边的书柜上了。只不过前排没有空位了,你只能暂时先坐在最后一排,等下次调换座位的时候,你再往前面坐。”
童天佑在桌上轻轻揩了一下,仔细看了看手指肚:“灰尘有点多,我想起来我刚来弘志的时候,也是坐在最后一排,刚刚搬过来的桌子上也落了挺多灰尘的。”
吕旭帮着童天佑把书从行李箱里拿出来:“你在医院里也在学习啊?要是我住院了,我就天天打游戏吃零食。这些书还挺重的,你一个人拎上来的?”
童天佑将湿了水的纸巾叠在桌上缓缓推动:“刚才在楼下碰到邝诚了,他帮我拎上来的。你看我今天来连双肩包都没有背。不过这两个月我也根本学不进去,现在要是一考试,我估计语文英语还行,数学一定会考的很差的。”
“这有什么。”吕旭在帮童天佑整理书本:“你让邝诚帮帮你啊,他不是常常都会去医院里看你吗,有时候下了晚自习还要跑一趟才回自己家里……”
“你怎么知道……”
吕旭的话让童天佑有一点点不舒服。因为邝诚曾经跟自己说:“你怎么啦?你现在躺在医院里是因为我嘛,所以我当然有义务有责任来多看你几次。再说了,我又没有跟别人说,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所以他才问吕旭是怎么知道的。
吕旭察觉到了童天佑的不对劲,他说话的声音和刚才相比,明显小了许多,感觉还有些犹犹豫豫。
“小佑你怎么了?”吕旭说这话的时候,故意没有抬头。
“哦。”童天佑缓了一下,然后立即换了一种很好奇的语气:“你怎么知道邝诚经常去医院啊?”
吕旭站直身子拍拍手:“咱们两个班很多人都知道啊,有人问他的时候,都是邝诚自己说的。而且原来就算陈彤还没有转学的时候,他对其他班级的态度一直都是冷冷的。可是自打你出事以后,邝诚见到咱们班的人也会表现得很热情,虽然他可能根本叫不上来我们的名字吧。”
吕旭说完以后又帮童天佑擦起了课桌下面的抽屉,其实就是一个开口的空间。童天佑则什么也不干,坐到和自己座位隔了一张课桌的另一个座位上,听着吕旭嘴里说不完的碎碎念。
“有一次我问他怎么老是去医院看你,你猜他说什么?他说既然你是因为他才住的医院,那他多多少少有责任有义务要照顾好你。我心想小佑你的爸爸妈妈不是也回来了吗,他就算是要赔礼道歉,也犯不着这么殷勤吧?不过我没敢问他,反正人家学习成绩好,没有压力,又不是去谋杀你的,你就当成是因祸得福吧。”
“哎,你说——”吕旭忽然一脸严肃地看了看童天佑,压低了声音说:“他是不是发现跟你有血缘关系啊?”
童天佑乐了,要是让他继续罗嗦下去,那真是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比如呢?”童天佑故意问道。
“比如你跟他是……异母不同父的亲兄弟?”
“都异母不同父了还怎么亲兄弟啊。”
“万一呢,不是亲兄弟也可能是远方亲戚,或者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关系咯。不然邝诚这么勤勤恳恳的岂不是疯了?”
童天佑觉得吕旭的想象力也太天马行空了,反正现在都结束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他随手拿起桌上的单词书翻了起来,假装听不进去吕旭的唠叨。
“哦对了,你现在坐的这个位置是那个谁——程碧晨的。”
然后吕旭又站了起来,瞟了一眼窗外的走廊,声音又提高了八度:“瞧——说曹操曹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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