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有云:“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意为:桃树李树本不多言,但因其花蕊芬芳,果实香甜,人们便纷纷拥到树下。
这句话放在季羡林老先生身上,自是再恰当不过。他一生从不多言,却因其卓尔不群的学识、傲然于霜的风骨,赢得世人的尊崇。
季老是中国著名文学家、语言学家、翻译家、散文家,精通12国语言,尤其精于梵文和吐火罗文,被誉为“学界泰斗”。
他一生“梵学、佛学、吐火罗文研究并举,中国文学、比较文学、文艺理论研究齐飞”,翻译了众多小说、剧本和诗歌,还著有大量散文随笔,享誉海内外。
可此番令人仰望的学术成就的缔造者,却是遍体鳞伤、千疮百孔。
季老一生饱尝常人难以想象的磨难。孟子所言“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季老挨个尝了个遍。
那么,他是如何一次次穿破命运的狂风暴雨,又一次次挣脱命运的天罗地网,最终抵达遥不可及的学术之巅呢?
我在《季羡林自传》一书中找到了答案。
01 勤与苦,是前行的阶梯
季羡林生于贫寒之家,大概率应该是一辈子肩扛锄头,下田种地,可他却手握笔杆子,写就硕果累累的一生。
很多人问他是如何做到的,他说唯一的诀窍就是“勤”、“苦”二字。
儿时,他并无“大志”,可叔父对他要求极其严格。他称自己“主观上并不勤奋,客观上又非勤奋不可”。
高一立下大志,苦读不辍,次次拿第一,并考上清华大学,主修西洋文学。“学术研究”的待发之“轫”便始于此。
凭着勤学苦读,季老走出农村,走进最高学府,成为读书人。
后来,他赴德留学十年。这十年,是炮火连天的十年,也是季老打下坚实的学术基础的十年。
他曾在自传中这样形容:
“精神是苦闷的,形势是严峻的,但是我的学业仍然照常进行。”
他主修梵文、巴利文,辅修英国语言学、斯拉夫语言学。同时学三门语言,何等艰辛,可想而知。
而后,得研究吐火罗文的权威老教授垂青,他又“下定决心,扩大自己的摊子”,增学吐火罗文。
为此,季老整天泡在扎堆的学术资料里,昼夜不舍,哪怕炮火连天,仍心无旁骛。为了躲避空袭,他甚至带着资料去山里自学。
二战结束,他回国进北大任教,躬耕学术。为此,已任系主任的他,却常年去上其他教授的课,每节课必到。
“十年浩劫”结束后,遭受严重迫害的季老更是没日没夜地投入到学术研究。他家的灯总是每天早上4点准时亮起,又总是在半夜还熠熠闪光。
正是靠着数十年如一日的勤学苦读,季老才得以学贯中西,名满天下。
古今中外,凡大有所成者,无一不是如此。
被誉为“20世纪最佳女作家”的伍尔夫,也是常年生活在硝烟弥漫中,还饱受抑郁症折磨。可任凭炮声连连,空袭频频,又或疾病缠身,她绝不放下手中的笔,只管埋头苦写。
世界级数学大师华罗庚,亦是如此。因家境贫寒,他初中毕业便辍学谋生,后昼耕夜诵,埋头自学,先后敲开了清华大学和剑桥大学的大门,并担任中国科学院数学研究所所长,誉满大地。
正应了韩愈在《劝学篇》中所言,“学海无涯苦作舟,书山有路勤为径。学如逆水行,顺流而下自然通。不患无成,只怕不学。”
02 不屈的意志,是攀登的救命索
季羡林一生受尽磨难,曾离死亡仅一步之遥。然而凭着不屈的意志,他一次次挺了过来,随之爆发出愈加顽强的生命力。
留德期间,季羡林多次想回国,却因战火蔓延未能如愿,身体和精神长期承受着双重折磨。
当时,大规模轰炸没完没了,食品严重短缺。季老长期挨饿,身体留下永久性创伤。
精神创伤也如影随形。因完全断了与家人的书信,对家人的思念和担忧如魔鬼般啃噬着他,让他夜不能寐,严重失眠。他必须靠吃安眠药才能勉强入睡,而这伴随了他一生。
“十年浩劫”期间,季老更是受尽非人的折磨,体无完肤,满目疮痍。他称自己“非人非鬼,亦人亦鬼”。
这场如人间地狱般的折磨,持续了整整两年。已近六十的季老经历了漫长的抄家、批斗、游街、劳改,花样还不时推陈出新。
有时一天批斗七、八场,连吃饭睡觉都没时间。最残酷的是“劳改、批斗和审讯”连轴转,拳打脚踢成为家常便饭。
精神上更是不堪忍受,他眼睁睁看着凝结了几十年心血的学术资料被糟践,整天如惊弓之鸟,不知拳头何时落下,不知何时被“点名”。
他曾决意赴死,却在临行前因“革命派”的闯入而搁置。既然死不了,他决心活下去,如海燕般迎接更残酷更猛烈的暴风雨。
为了被批时不倒下,他每天专门锻炼双腿力量;为了活命,在病得无法站立时,他忍辱负重,在泥地上爬行着干活;为了不饿死,他含泪咽下早已发硬发霉的馒头渣。
他用滴滴血泪和道道伤疤向我们揭示:“人类忍受灾难和痛苦的能力,简直是没有底的,简直是神秘莫测的。”
后来,斗争越发激烈,他反倒不当回事儿,“任凭风浪打,稳坐钓鱼船”。他曾这样写道:
“你那里‘义正言辞’,我这里关上耳朵,镇定养神,我反而是‘以逸待劳’了。”
待风波停歇,季羡林被安排做学生宿舍门房。可习惯了舞笔弄墨的他,怎能习惯这“悠闲”的日子?
他决意坐在门房苦磨翻译,尽管深知译作不可能出版。这一磨,就是四年。
当然,他不可能被允许明目张胆地翻译。于是,他晚上在家阅读原文,并潦草译成白话散文写在纸片上,揣口袋里。白天,闲坐无事,他就悄悄拿出来推敲琢磨,记在脑子里。
谁能想到,这位“无所事事”的老头枯坐于此,竟翻译出印度两大史诗之一的《罗摩衍那》。
个中艰辛与苦涩,常人难以想象,季老却满心欢喜:
“我那早已干涸了的心灵,似乎又充满了绿色的生命。我那早已失掉了的笑容,此时又浮现在我脸上。”
这是何等不屈的生命力。任凭狂风肆虐,暴雨蹂躏,命运捶打,他始终坚守着那颗全然交付给学术研究的心。
无它,何来这傲然于世的成就?
“轮椅作家”史铁生,也是如此。他一生行走在生死边缘,21岁双腿瘫痪,30岁患上肾病,47岁确诊尿毒症,靠着每周3次透析维持生命。
可他无惧生死,视写作如生命,创作了大量优秀文学作品,其高质高量让无数人难以望其项背。
正如他本人所说,“我一直要活到我能够历数前生,你能够与我一同笑看,所以死与你我从不相干。”
03 温暖的家,是心灵的后花园
在自传中,季老曾多次提到家人,字字句句尽是感佩之情。没有家人无条件的支持,他不可能取得如此夺目的成就。
他出生在超级“贫困户”,一年只能吃上两三次白面,连盐都买不起,挨饿更是常有的事儿。
可父辈却举全家之力,送他去济南,供他读书。他说,这是他一辈子最关键的转折点,否则他大概率一辈子只能在家种地。
虽是被寄养在济南的叔父家,叔父及婶母却视他如己出,倾尽所有。
妻子也是大功臣。季老称她真正做到了“毫不利己,专门利人”,一辈子勤勤恳恳,虽大字不识几个,“在道德方面却是超一流的”。
后来,季羡林争取到留学机会。可濒于破产的家庭,以及嗷嗷待哺的老老少少,让他望而却步。
家人再次义无反顾,四处愁钱为他凑够了路费,后因失了唯一的收入来源,仅靠着摆小摊勉强糊口。
回国后数十年,也是婶母和妻子事无巨细地照料着整个家庭,让季老毫无后顾之忧,全心投入到学术研究中。
因这个始终如一照亮着他的家,季老生出坚实的臂膀,遨游于学术的海洋,练就铜墙般的胸膛,抵挡世间磨难。
巴金曾这样定义家:“家,是你心灵的后花园;家,是心里永远也不熄灭的灯;家,是梦里那座燃着炊烟的木屋。”
无疑,季老的家便是如此。无它,又何来被誉为“国宝”的季老?
04 写在最后
“一介布衣,言有物,行有格,贫贱不移,宠辱不惊。”
这是2006年《感动中国》授予季羡林老先生的颁奖词,也是对这位孜孜不倦的老辈知识分子最恰如其分的刻画。
回望季老的一生,如他所说,“曾走过阳关大道,也曾走过独木小桥”,终凭着满腔的炙热、不屈的意志,带着家人的眷恋,一路攀上了世人难以企及的山巅。
或许你我终其一生都无法登上季老的高度,但季老所散发的炙热光辉足以照亮我们前行的路。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