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还小,大概也就十二三岁。
初中一年级,我的英语成绩不好。因为我父亲同是老师的缘故,英语老师对我特别关照,每周有三天放学后都给我免费补习英语,如此缘故,到现在我的心里都很感激她。
那个时候学校还没有翻修,老师的两层公寓还是木楼,夜晚常有老鼠在木板中间跑来跑去。很多老师都不愿意住在楼上,楼上地板下的老鼠多。
学校有很多枝繁叶茂的大树,一年四季,郁郁葱葱。黄砖砌的围墙老有垮塌的地方总不见修葺好。我们在围墙下的操场上体育课,上课铃响了,值班的两名同学抬着一箩筐体育器材跟在体育老师身后,笑容满面的向我们走来。
那时候,家里的洗衣机只用来洗大件,父母下班后常在学校公用的洗衣台洗衣服,以此节约水电。洗衣台离英语老师的公寓近,他们常在那里监视我有没有听老师的话。那段时间我的英语进步很快,虽然因此少了很多玩耍的时间,但成绩变好于我总是开心的事情。
老师30岁左右,长得很美,她丈夫是第一批停薪留职南下的人,留她在学校还带着一个几岁的男孩子。那时候,总有很多男子约她打麻将。
小时候不是很懂,过后想来,老师本身就美,又会收拾打扮,加上丈夫不在身边,约她打麻将的人大部分带着极其复杂的隐秘心里,认为她的风情,分明藏着满满的意味深长。
过度解读古来有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能把罪过归于生得美丽,就像不能把裙子太短作为强奸的理由。
我母亲那时候已经在学校附近开了诊所,老师常去母亲那里坐坐,病人有时候付不起医疗费给母亲送些农产品,我母亲也常让我拿一些去给老师。那几年,她们差点成了闺蜜。
后来,我高一周末回家,总有一些关于老师的零零碎碎风言风语传到耳朵里。大概是老师的丈夫好几年没有回家,然后老师和校长总在半夜约会。据说老师还把这个秘密讲给母亲听,说自己不容易,被迫委身,不但评高级屡屡被卡,就是正常的上班也是麻烦不断。
母亲是个非黑即白的人,她眼中看不得一丁点儿苟且。后来,母亲和老师来往便少了。
那时学校满园的槐花开了,是春夏之交的时节,香气宜人。我总看见她穿着漂亮的裙子,披散着烫得好看的波浪头发,孤独的走在校园里,再也没人约她打麻将,背影看得人眼酸,我想上前去陪她走一段,就如同小时候放学后跟在她身后去她宿舍补习那样。
但我知道我要尽量显得自然的躲开,她可能会少一些难堪。
那个刚开始实行改革开放的年代,流言总能杀死一个人。
那时候,街坊女人们的口中对老师不再有尊敬:“某某就是贱,男人不在就偷人。”“某某经常和一些男人打通宵麻将,要看好自家那爱打麻将的男人。”说得咬牙切齿,就像是她们的男人找了小三一样。
女人们就是这点不好,得不到男人的爱就看不起她,得到太多男人的爱却要骂她不守妇道。
我曾想站出来让大人们不要对我的老师太过苛刻,但十五六岁的年纪能说出来的话也许只能让大人的世界更加尴尬,而我也将被彻底地抛出“不懂事”的年纪,那个时候,懂太多也会被认为是不正经的女孩子。
就像我的小学时代,有个广东回来的女孩子和我关系极好,她言语前卫衣着时尚但心思不在学习上,我的父母就把我关在家里不让和她一起玩,定定的认为她会把我带成二流子。在他们眼里,那个女孩子已然就是二流子了。
那个时候我的父母完全主宰着我的友谊和我的生活,和谁玩谁能当朋友他们都会严格筛查,对我的精神控制得很厉害,还会给我讲很多洗脑的大道理。总之,越单纯越无知才是乖乖女。
我躲在整个事件之外,想着成年人复杂的心思,小心翼翼的不去触碰她们的话题。
我就是从那次事件中走出了自己的少女时代,走出了对所有一知半解的事都盘根问底的少女时代。
再后来,老师调去了别的学校。
校长也去了别的学校继续当校长。
随着事件中两个主角的相继调走,流言也渐渐平息,继而被遗忘,但我后来只要拿起英语书,就会想起我的英语老师。
老师可能永远不会知道,那一年,她特别对待过的女孩子为她感到的深深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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