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漫长的黑夜吞没了许多生灵的骸骨，无边无际的黑暗让人看不见希望的曙光。
举着火把的人们在大地上前行。
前行究竟是希望还是虚妄？
渺小的孩子对这方天地发出无声的质问。
1
阿蛮从父亲的臂弯里醒来时，感到眼睛有些肿胀。
“阿蛮，怎么醒了，再睡一会儿吧。”耳边传来父亲略有些沉重的呼吸声，“刚才记时者才报过时间，再过不久咱们就能开始休息了。”
阿蛮的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不过她拒绝了父亲的提议:“阿爸，阿蛮能自己走，放阿蛮下来吧。”
作为队伍里无关紧要的一对父女，他们的谈话没有被任何人注意。
“呜——”远处传来低沉的号角声，在黑暗中飘飘荡荡传了很远。
寂静的人群逐渐散发出一些纷杂的声音，有序的队伍从长蛇化作圆盘。警戒的队伍举着火把站在圆盘的边缘，作为安全与危险的分界线。
“阿蛮丫头醒了，来阿婶这里，阿婶这里有炸馍和果子。”一位中年妇女站在临时搭好的简陋帐篷前向阿蛮招手喊到。
阿蛮拉着父亲的手跑到了阿婶面前，笑嘻嘻的说:“谷司阿婶，阿蛮来啦。”
说话间，阿蛮举起手中的油乎乎的布袋子:“这是阿爸之前猎到的夜兽肉，谷司阿婶给我们烤一烤啊。”
“哎呀，牧吉老弟你这可了不得哦。”谷司阿婶接过肉，嘴里赞叹道，“将来我的阿布能像你一样有这么好的打猎技艺就好了。”
中年男人笑了笑没说话，只是看着谷司忙碌的样子，眼角有些湿润。
阿蛮抬头正要对父亲说什么，却看见了父亲这样恍惚的神情，也想到了什么，眼神黯淡了下来，把话咽了回去。
正不知所措的时候，不远处的一个男孩子向阿蛮挥了挥手，喊叫着:“阿蛮，阿蛮，这里！”
阿蛮问声望去，也兴奋的向他挥了挥手，跑了过去。
“阿蛮，你看这是我赢的，送给你。”男孩子的眼睛被附近的火把映照得亮晶晶的。
玫红色的石头在男孩子的手中握得温热，阿蛮拿在手里感到一丝温暖。
“阿蛮，阿布，你们在这儿呢啊。”一个黑瘦黑瘦的青年举着火把火把跑过来，贱兮兮的叫道，“我轮班回来了，嘿嘿，想没想我啊。”
“小黑猴子，你正经点，吓着你妹妹。”不远处烤着肉的谷司阿婶大喊着。
“阿姆，我知道啦！”青年头也不回的答到。
那边，谷司阿婶向着一边的牧吉阿爸笑着说:“你也好久没见秦守了吧。”
“守？这孩子了不得啊，不到两个日夜的年纪就有赋名了，有他父母的样子。”牧吉阿爸赞叹着，同时心里也生起几分伤感，“他父母生前都是守卫队的队长，真是可惜啊。”
“也没什么可惜的，生这日子里啊，活着和死去都是一样的幸运。”谷司阿婶悠悠的叹道。
两人之间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谷司阿婶向孩子们喊道:“孩子们，吃饭喽——”
2
一声声凄厉的嚎叫划破寂静的黑夜，无数正准备启程的人都惊惧的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随即，那边传来尖厉的哨声，有人飞快的跑过人群，口中喊着:“一大群夜兽攻击西南方向，守卫队员立刻赶去支援，妇孺孩童，重要职司立即聚拢到中心区。”
人群飞快的动了起来。
“阿姆，我走了。”正在和阿蛮、阿布玩闹的秦守听到哨声立刻起身向西南方向跑去。
“光明的太阳保佑你，我的孩子。”谷司阿婶声音颤抖起来。
“谷司，谷司！哎呀，羚禾！快，带两个孩子走，去中心区，别愣着了。”牧吉阿爸推了推眼圈已经红了的谷司阿婶，焦急的催促道。
“哦，哦，对，对！阿蛮，阿布，快！快！”谷司阿婶抹了抹眼睛，马上拢好早就收拾好的东西，背到背上，一手牵起一个孩子，向着中心跑去。
阿蛮还没来得及跟父亲说上一句“注意安全”，就被拉着跑了起来。
黑暗，奔跑。
耳边是嘈杂的叫喊声，时有时无的嚎叫声……
呼哧，呼哧……
噗通，噗通……
呼吸加重，心跳加速。
好像是之前睡梦中的梦魇袭来，那么相似的场景。
阿蛮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脚步停了下来，阿蛮耳边传来谷司阿婶和阿布急切的话语声。
阿妈……
阿妈！
阿蛮的脑子里混乱起来。
突然，阿蛮抱着谷司阿婶就大哭起来:“阿妈，阿妈，阿蛮害怕，阿妈！”
阿蛮的尖厉地大叫着，嘶哑地嚎啕着。
谷司阿婶急忙抱住阿蛮，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嘴里轻轻哼唱着模糊的歌谣。
身边的不少人都投去了同情且不忍的目光。
有个女人对身边不知道怎么回事的人轻声解释道:上一次休息时的那次大规模夜兽围击你还记得吗，就是这个孩子的母亲割伤了自己，只身跑入黑暗中，用血腥味引走了一部分夜兽，给守卫队创造了机会，不然……
听到这话的人都目露同情之色，纷纷叹息。
阿布蹲在一旁看着自己阿妈抱着的小姑娘，感到手足无措，只是嘴里翻来覆去的念叨着:“阿蛮不怕，我们都在你身边，我是阿布啊，我们都会保护好你的……”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阿蛮才渐渐平静了下来，心里有些害羞，哽咽着对谷司阿婶和阿布说:“对、对不起。”
“没事，孩子，阿婶的小阿蛮好了就好。”谷司阿婶紧紧抱着阿蛮，“你阿妈走了，可是阿蛮还有阿婶呢，还有你阿爸，你阿布哥哥，都陪着你呢。”
“嗯。”阿蛮脸上还挂着泪珠，乖乖点头。
“睡一会儿吧，睡醒了你阿爸就回来了。”谷司阿婶又轻轻哼起了歌。
“我阿妈也会唱这个。”阿蛮听着熟悉的歌谣在耳边响起，迷迷糊糊的说了一句就睡过去了。
谷司阿婶神色哀伤，回想起了曾经和妹妹挤一起，听着她们的阿妈哼唱着这支歌谣入睡的场景。
3
号角声回荡在这方天地，人们都欢呼起来，纷纷动起来，准备继续行进。
谷司阿婶拉着阿蛮，带着阿布，重新回到了蛇形队伍的中央。
走在人群中，不时有一些迎面经过的中年人或是老者先是惊讶的看向谷司阿婶，随机便向她躬身示意。
阿蛮疑惑的看着他们，问谷司阿婶:“他们为什么向您行礼啊？”
“你不知道吗，阿妈是谷司啊，很多人都认识并且尊重阿妈。”阿布骄傲的抢答道。
“谷司？谷司不是阿婶的名字啊。”阿蛮惊讶道。
“阿蛮还小，是还不知道这方面的事儿。”谷司阿婶笑着回答，“谷司是一个职位，还有时司，守司，牧司等等。”
“它们都是人们推举出来的，就像选出长者作为引路人一样。”阿布插嘴，“时司管理记时者，守司统帅守卫队，牧司可是最好的狩猎人。”
谷司阿婶赞同的点了点头，带着怀念的语气讲到:“阿布说的对，所有称为‘司’的人都在某一方面做出有利于族群的大事。”
“最开始，每个人孩童时期名字都只有一个字，后来长大了，参与到族群各个方面的事物务中，做出功绩的就会在名字前或者名字后加上他的功绩，小者在后，大者在前。”
“就像你父亲，曾有一次协助守卫者杀过五只夜兽，从那时起对你父亲的称呼就从吉牧变成了牧吉。”
“你阿妈也是那时嫁给他的。”谷司阿婶叹了口气。
阿蛮好奇的问:“谷司阿婶以前就认识我阿妈啊，可为什么每次都是阿爸带我来找阿婶玩，我还以为您和阿爸是好朋友呢。”
“那时候发生了一些事，我和你阿妈大吵了一架，不久她又嫁人了，结果我们就很少联系了。”
阿蛮看着谷司阿婶的眼里泛起了泪光，自己也想起了阿妈，心中有些难过。
“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啊。”谷司阿婶无比怀念的说道，眉目间透露着哀伤。
阿蛮有些惊讶的看着谷司阿婶，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小心翼翼的抱住谷司阿婶，希望能安慰到她。
“好了，我没事儿。”谷司阿婶摸摸阿蛮的头，继续讲了下去，“做出巨大功绩的就不会再用以前的名字了，只被称呼为某司。像我，以前的名字叫羚，后来叫羚禾，再后来就被称作谷司了。”
“谷司阿婶好厉害，阿蛮以后也能当谷司吗？”阿蛮好奇的看着谷司阿婶，“阿蛮以后也要成为族群里做出大功绩的人。”
“那就要小阿蛮自己努力啦。”谷司阿婶笑着说。
阿布在一旁早就忍不住了，说着:“阿蛮还早呢，要当也是我先当，我都生了一个半日夜了，比阿蛮大半个日夜。”
“阿布也要好好努力啊，向你牧吉阿叔和秦守阿哥多学学。”谷司阿婶对儿子勉励道，接着对阿蛮说，“阿蛮现在就好好和这里的大人学本领，等你一个半日夜或者两个日夜的时候就能参与到族群事务中了。”
“阿蛮一定好好努力。”阿蛮坚定的握紧了小拳头。
“阿布也会好好努力！”阿布也在一旁对母亲说着。
周围洋溢着愉快的气息。
4
队伍已经井然有序的开始行进了。
黑夜还很长，命运的齿轮在这里悄然转动。
大地究竟给了人们一条怎样的路？
渺小的孩子已经站在另一条道路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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