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前后,家乡最美的风景当属橘园。橘园春天开白花,夏天挂着青色的果子,到了秋天,经过阳光照拂,雨露的滋润和秋风的抚慰,在人们的期盼中橘子红了。
阿蛮,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因为他承包了一片橘子园,是我周遭唯一一个拥有橘园的人。
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偏僻而闭塞的村落,父母并不很重视给孩子取名字,取的名字大都很随意,父辈们叫“广东”“福建”“瑞金”“北京”等名字的犹如山上的草木比比皆是,而女性叫“桂英”“秀英”“凤英”等名字的亦如田野的小花遍地都是。老蛮的原名叫什么,我是不知晓的,打我记事起,人们都唤他“老蛮”,但母亲要我和弟弟叫他“老蛮伯伯”,小辈要懂礼貌的。
他有四十岁的样子,高高瘦瘦的,脸色黑,留着平头。他的双手很长,很结实,一看就是双勤劳的手。到了橘子成熟的季节,阿蛮伯伯是很忙的,他请邻里左右帮忙去采摘橘子,母亲也是其中之一。老蛮伯伯的橘园在距离我们家两公里路的山上,那山不高,橘子树都种在山坡上,树不高但都被沉甸甸的橘子压弯了腰。路过橘园的人都忍不住驻足观望并发出“啧啧”的赞叹,夸赞老蛮伯伯能干又有福气。
那时,我很羡慕阿蛮伯伯的侄女。阿蛮伯伯无妻无子,他的侄女也就如他女儿一般了。她跟我同龄,到了橘子红了的日子,她就愈发骄傲和阔气了,她的周围有很多伙伴,有人帮她拾柴,有人给她打鱼草,甚至有人帮她到河里洗衣服。当他们听她使唤时,她就慷慨地拿出家里的橘子分给他们。而我和弟弟在傍晚时分总是眼巴巴地等着母亲回来,母亲一回来,我们就有甜甜的橘子吃了。母亲知道我们嘴馋,除了老蛮伯伯送的,还买不少橘子回来,放在家里让我们随意吃。我们坐在门槛上吃橘子时的嬉笑场景,恍如昨日,历历在目。
老蛮伯伯是一个很有趣的人,他喜欢跟小孩子玩闹。一天,阿毛午觉醒来时迷迷糊糊,老蛮伯伯说他会画符,被画了符的人叫他干什么他就会做什么,阿毛不信。于是,阿毛就找来木炭让阿蛮伯伯画,不一会儿就画好了,画作好后,我们一群小伙伴都捧腹大笑,但是老蛮伯伯示意不要告诉她。然后,老蛮伯伯叫阿毛找来一面镜子。阿毛看了镜中的自己就追着老蛮伯伯打,老蛮伯伯撒腿就跑就像老顽童避开终南山道士一样逃之夭夭了。他在阿毛的脸上画了一只大花猫。
橘子红了的季节,母亲要去帮老蛮伯伯摘橘子。到了农忙时节,稻子金灿灿,田野一片金黄,老蛮伯伯就要帮我家割稻子了。割稻子是苦力活,特别是艳阳高照的天气,在田里不到一刻钟便汗流浃背。来帮忙的左邻右舍都把我们家的稻子当成是自家的稻子来收割,没有一个偷懒,也没有一个马虎的,老蛮伯伯尤其能干。他是踩打谷机的,腿上很费劲,但他只在装谷子时停下来抽一根烟,然后打谷机又马力十足地发出隆隆隆隆的声响。收工的时候,他挑谷子打头阵,一担满满的谷子压在他的肩上,他平稳而有力的步子踩在窄窄的田埂上,留给我一个硬汉的背影。
农闲的日子,老蛮伯伯呆在他的橘园,橘园里盖了两间房,那儿就是他的家了。母亲说,他在橘园种西瓜,西瓜也丰收,我似乎看到了他侄女吃西瓜的骄傲神情了。
我曾问母亲,他是否娶过妻。母亲说他在年轻时喜欢过一个很标致(漂亮)的女子,后来那个女子嫁给别人了,再后来有人给他介绍过不少对象,但他都不中意,就一直单着。原来,他还是一个不肯就将的人呐。我想,如果他和他的心上人结婚生子,肯定会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他也就不用一个人守着橘园了。
后来我上了大学,一天偶然和母亲闲聊,得知他离开人世,惊诧不已。从此,每次回家,坐车路过那片橘园,都忍不住回望,曾期盼在橘园中看到他的身影,但那片橘园已失去了往日的蓬勃,稀稀落落的橘树,破败的房屋都在告诉我:那个勤快的人已不在那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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