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海浪吗?
是呀!
在哪儿见过呢?
当然在海边啦!
这个小镇三面环山,比较封闭。每天都有一列小火车去往大城镇。早晨一列,傍晚一列。赶不上的人就只能坐大巴绕很远的路。阿木每天要赶着小火车去城里上课。
那天,阿木发现火车上多了个小男孩。五、六岁的模样。还没完全长开的脸,瘦瘦小小的身板,捧着一本书默默地看着。开始上小学的年纪了吧,这么小就能看书了?
小镇上的人阿木大都见过,唯独怎么都不记得有这个小男孩。但是阿木不喜欢和陌生人搭话,包括小孩。索性也拿出本书看。
两排木椅子。大大的窗户。天气很好,明亮刺眼的阳光,细细碎碎地穿进来。这节空荡荡的车厢,坐着两个看书的人。
傍晚回程的时候,小男孩依然在。依然捧着同一本书,依然看得津津有味。
第二天,第三天同样如此。
阿木终于忍不住了。抬头问,嘿,你在看什么书?
小男孩也抬起头看了她一会儿,回答说,这是一本关于海浪的书。
噢,我只在城里的电视上看见过。你见过海浪吗?
是呀!
在哪儿见过呢?
当然在海边啦!
那你告诉我真正的海浪是什么样的吧?
小男孩合上书,眼神突然就亮起来,没有之前的那一点点戒备。海浪长得很漂亮。它是许多许多的蓝色。它开心的时候是浅蓝色;它生气的时候是黑黑的蓝色;它伤心的时候,就是青青的绿绿的蓝色;它沉默的时候,就是像那种宝石一样的蓝色。
你这么小,竟然知道得这么多…
那是当然啦!我见过很多海浪,有的很爱玩,喜欢追着你跑但是最后又跑不过你。有的就喜欢站得高高得吓唬你。有的又很好,会摸你的脚……
火车到站了。小男孩对阿木招招手,海浪还有送给我很多贝壳,我回去找找,下次送给你一些吧。
阿木也朝他挥挥手。她第一次听到这么多有关海浪的事情呢。毕竟在这个环山的小镇,没有机会也没有欲望去了解海浪。虽然那还是一个小孩子的幼稚可爱的言论,但阿木也开始觉得海浪真的是个美好的事物。如果有机会的话,自己也要去海边看看海浪。想到这里,竟然也忍不住开始羡慕起那个小男孩。
阿木没有再见到那个小男孩。自己都还没有问他的名字,是谁家的孩子,更不知道去哪找他。
几天之后,小火车上。小男孩和一个女人一同出现了。阿木才知道那是他的妈妈,他们从城里来看望奶奶,在邻村住了一阵子。小男孩和阿木打了招呼,却没什么精神,搂着那本他一直在看的书不一会儿就倒在妈妈怀里睡着了。
阿木和那个女人聊了起来。她说他告诉了自己很多海浪的事情,他这么小懂这么多,很厉害。
女人的表情很微妙,最后笑起来:
他就是这样的。这样得天真快乐。在他知道有“海浪”这个词的时候就特别喜欢。有一天突然对我说,妈妈,我梦见了海浪。这个孩子,其实根本没有机会走出去看看海浪,摸摸海浪,和海浪玩耍。他从一出生就被剥夺了去看海浪的权利。他啊,一出生就在医院的保温箱里,再大一点就在病床上,再大一点…我还是想让他尽可能地感受到生活的快乐。不管他能感受多久……
女人是笑着说了好多的话。她说了一大堆医学术语、疾病的名称,阿木并没有听懂也没有记住。女人说,自己本来也不懂的,后来,就慢慢懂了。女人说,也许以后还能去学个医,因为基础打得太好了。
阿木是真的木了。
小男孩醒了,重新又兴致勃勃地开始讲他的海浪,美丽的蓝色的海浪。阿木想要像之前那样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回应他。可惜,她做得不够好。表情总没办法自然。
小男孩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低头默默地不说话了。
小火车上唯一一个列车员走来走去提醒人们快到站了,别落下东西。
阿木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还是轻轻问了问小男孩:
你真的见过海浪吗?
当然啦。
在哪儿见到的呢?
……在我的梦里啊。海浪一直在我的梦里陪我玩啊。
小男孩又小声地补充了一下,我总是能梦见它,它就和真的一样。
小男孩和妈妈走了。回到他们在城里的家。小男孩把自己的书递给阿木,说那是妈妈买的生日礼物,现在送给阿木了,因为他没有找到海浪送给他的贝壳。
他说过要送贝壳给她的。
阿木在那个女人的点头下,没有推辞收起那本书。那是本图画书,《海浪》。画着漂亮的海浪、蓝色的海浪、爱玩的海浪、害羞的海浪……好像全世界的海浪都在里面了。
阿木想,自己一定要去一次海边,亲眼看看海浪。
顺便,也给那个孩子带点海浪送的贝壳。
他一定会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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