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钢笔

下午坐在窗台前的阳光里看书，一抬头猛然看见了笔筒里的一支钢笔，拿出来在日记本上划拉了几下，太久时间不用，墨囊里的墨水已经干了。最近几年，敲惯了键盘的手，已经越来越不习惯握笔了，看着文档中可以任意修改的字体，却再也找不到自己的笔迹。我隐隐有一种担心，害怕自己把练习了十几年的姿势给渐渐忘掉，害怕失掉的那一笔青春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补写。

记得最早接触钢笔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当时我们学校有一个规定，就是三年级的学生要开始写作文，并且要开始练习钢笔字。当时父亲在外谋生，长年不在家，而我又是家里的长子，没有哥哥姐姐剩下的文具可用。回到家里，我就跟爷爷说了学校的要求，爷爷放下手中正在劈柴的斧子，转身回了屋。

我跟着爷爷进了他的卧室，只见他从腰间摩挲出一串钥匙，打开了床头前的一个大铁柜。爷爷先从铁柜里抱出来一摞泛黄的书，然后伸手从柜子的最深处划拉出来一个黑色的皮包，皮包的款式很老，说不出是哪个年代的。爷爷拉开皮包上的拉链，带上老花镜，从里面的一个夹层里抽出来一直黑色的钢笔，钢笔的一端有银白色的笔帽，另一端则是可以旋转伸缩的圆珠笔。爷爷从老屋的窗台角落里找到一瓶黑色的墨水，墨水的瓶盖上落满了灰尘。他拧开墨水，蘸了蘸，然后在纸上写了一行字，我记得写的是我们家乡的地址，爷爷的字写得十分好看。

我一直以为爷爷应该是受过正规教育的，因为他的字确实是俊秀中透着硬朗，每一笔都充满着张力。但是后来听奶奶说，爷爷当年只上过几年的乡村私塾，认得一些字。但是当年世道不好，土匪横行，兵荒马乱。土匪将太爷爷家的财产抢劫一空，爷爷一怒之下，从了军，后来还参加过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这些都成了历史，我也很少听家里人说起过。

手中有了钢笔，心里自然是很高兴，就这样，爷爷珍藏多年的钢笔成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支钢笔。从那时候起，我开始每天练字，把一张张写好的钢笔字拿给爷爷看，爷爷也总是会给我一些建议，告诉我这一笔该如何顿，那一笔该如何收。遗憾的是我的字一直写的不是很好，有愧于爷爷的指点。

那支钢笔一直陪伴我走过了小学和初中，记得有一次钢笔的墨囊掉了，没法再吸墨。回到家里，爷爷和父亲蹲在堂屋的门口给我修钢笔，爷爷一手捏着笔身，一手捏着墨囊，父亲用棉线在墨囊上面缠了一圈又一圈，一直到牢固。这个场景我至今仍然难忘。再后来，钢笔在上我高中的时候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失落了。这些年换了很多笔，写过很多字，却再也找不到当年的感觉了。

记得以前，大部分的笔记本或者作业本的纸张都很差，用钢笔写字，往往是笔尖刚一触纸，墨迹便洇开了，纸上一团墨色。所以，每次买来新的日记本，我都会在日记本里预留下来几张空白页，以供各种各样的笔在上面试笔，如果出墨、粗细比较合适，那么才会开始书写正文。我把这几页空白出来的纸张叫做“试笔轩”。

现在，我越来越怀念那种带着一支笔和一个本子就可以随时写字的感觉，也越来越怀念笔尖触及纸面所发出的沙沙声。可惜的是再也没有了那样的心境，再也没有那样的满足。

——2015年3月5日星期四，元宵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