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总是很淡很淡
如风如烟
却又令人难以忘怀
思念
总是很深很深
如海如山
却又让人哑口无言
01
今夜，一个深秋初寒的夜晚。受朋友梅之约，我们散步在波光潋滟，秋水和鸣的江滨小道上。梅是一位小学音乐老师，她长相高挑清丽，性情温婉柔敛。
两岸灯光闪烁，影影绰绰倒映在一江秋水上。35岁的梅至今未婚。在一弯新月映衬下的树影婆娑里，她手里拿着一封信，让我品读到了上面的这首小诗。看来，她是有备而来。所以，敞开心扉，向我倾述了她的故事。
02
磊，是梅的高中同学。他来自山城永泰，考入福州第四中学的“励志”班。磊家境贫寒，母亲终年卧病在床，为供养兄弟上学，父亲终日在田间劳作，但除了果腹蔽体，终还是家徒四壁。
磊的忧郁，早熟，坚毅，好学，深深地烙进梅少女的心扉。
高考，大多同学都如愿以偿迈进了“象牙塔”。磊却考得比平常差许多，勉强的去某些院校他也不愿意。懊丧灰心之余，他只能卧薪尝胆，另谋生路，南下深圳打工。
梅，则考进了一所本省的音乐学院。不知是傻气还是纯情，自此之后，梅的牵挂与期待，就像生了根似的定格在了这个落魄穷困的落榜生身上，再也拽不开。父母的生气，师长的劝告，旁人的不解，都化作了她要帮他“重整旗鼓”的决心和期盼……
03
两年后，梅毕业工作了。她的心中，还是有磊。磊的勤勉智慧终于感化了梅的父母。父母虽然无言却也默认了这桩并不当称的恋爱关系。女大不由娘啊！
女朋友毕业工作了。磊从深圳回来，握着梅的左手，在她的中指上套上了一枚晶莹的钻戒，算是订婚了。
04
仲秋之夜，月朗星稀。磊再次归来。约梅来到了梅的故乡---长乐下沙海滩。海滩上，他们相拥而坐。凉风习习，涛声隐隐，波光粼粼的海面上闪烁着嫦娥姑娘的银光，真美啊！依偎在两个月未见的恋人身旁，梅的心也沉醉在这美妙的海滨月色里。
令梅意外的是，磊这次回来，是有重要的决定相告的。磊说，他要去日本留学兼打工，他要赚更多更多的钱，买一套过得去的房子，让梅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如果在国内，这个愿望是很难实现的。
当梅证实磊说的是真的时，梅哭了。凝望着遥远的天边，倾听着渐起渐大的海浪声，梅感到从未有过的茫然和慌乱。这茫然和慌乱，比当初决定和他谈恋爱更甚之……
梅沉思良久，告诉磊，她不要那样的生活，她只要他留在她的身边，一起赚钱过平凡的日子。磊却坚定地说，他一定要那样做，才不辜负青春明丽的韶华，才不辜负梅的深情担待，为梅也为他自己！他说，只要三年，他一定回来。那时，她们才25岁，结婚成家也正当时。
是呀，十几年前，福州郊区县市好多青年奔赴日本，做着留学的手续，更多的是为了在日本打工赚钱。
手续完毕。梅沉默着送他上机。心中虽有千言万语却也无言凝咽……
05
头两年，他们或鸿雁传书或热线相牵，还有刚刚兴起的QQ随时留言。从中，梅感受着磊漂泊异乡的沧桑、无助与寂寞，也倾诉着彼此的思念与牵挂。
梅的妈妈，也是一名音乐老师。小时候，妈妈最常哼唱的是那首《雁南飞》。妈妈也有年轻时的什么心结吗？妈妈说没有，她只是怀念青春，也喜欢里面散发的淡淡的忧伤和意境：
“雁南飞\雁南飞，雁叫声声心欲碎\今日去\原为春来归\盼归，盼归\莫把心揉碎\莫把心揉碎\且等春来归……”
这是首上世纪七十年代的老歌。现在，离家在省城工作的梅却也感同身受，有时也情不自禁地脱口哼吟着。在落寞的黄昏，在静寂的夜晚，梅沉浸在轻渺的自弹自唱中。在歌声中，融进了梅的多少忧伤与思念。但她至少还有希望-----离磊回归的日子总是过一天，快一天了！所以，她是不会“把心揉碎的”，她会等着磊给她带来的“春天”！如歌中所唱的，“莫把心揉碎\且等春来归！”
06
第三年的春节刚过，离磊约定的三年只有7个月了。
一个寒冷的深夜，梅被磊的电话惊醒。磊简短地说了一句，他三天后到家，就挂断了电话。梅恍如梦幻，那份惊喜与诧异自是不在话下。啊，远飞的大雁终于回来了！
三天后的傍晚，磊提着简单的行李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他向她笑着，梅却觉得笑得并不怎么灿烂。梅扑向了磊，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但梅心里却总感受到磊有不能释怀的沉重。还未来得及细想原因，磊当即在梅的脖子上戴上了一条镶着圆润珍珠坠头的白金项链。
夜幕降临，磊匆匆告别，说也想早点回家看看自己的父母。匆忙一面，梅惊喜中透着懵懂。不是思念如火，磊怎么急着走呢？大概也确是想念父母了？梅沉思着。他们约好了明天再见。那就明天再说吧。
07
第二天早上，梅如约又来到了他走前的那片海边。同样的海边，同样的人。这次，梅却是真的心碎了。
磊告诉梅，一年前，他认识了一起打工的姗---一个来自福建福清的老乡。当磊意识到姗对自己的心思后就明白地把自己和梅的故事告诉了姗。姗通情达理，知难而退，表示明白了----当普通朋友交往。
半年前的一个午夜，也就是磊离开梅去日本两周年的那天。磊和姗还有两位同事一起下夜班。这样的日子，磊思念梅更甚，他不经意间，多喝了两杯。姗送他回家……
清晨，磊被姗的抽泣声惊醒，他顿感当头一棒，已大致明白昨晚的荒唐了。他慌了，抓着姗的肩膀问是怎么回事。姗泪眼婆娑，只说并不怪他，同是天涯沦落人，那份孤寂与无奈谁也不能怪。再说，她也是情不自禁地。可是磊却痛苦难当，他觉得自己害了姗也辜负了梅。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只能痛定思痛，仅此一次。
08
磊接着说，两个月后，姗不辞而别，给磊留下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在磊午夜给梅电话的前一天，姗却来了电话，约磊在一家咖啡厅见面。磊见到已怀有6个月身孕的姗……姗说，她原以为自己有能力承担，现在没办法了，只好找磊……
磊听后如五雷轰顶……他思前想后，觉得必须亲自回来向梅忏悔，并愿意听梅的选择和安排。
09
梅五内俱焚，一路泪雨滂沱踉跄归家。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两天两夜。恍惚中，梅感觉自己的心如一朵盛开的菊花，正一把被人揉碎，一瓣一瓣凋零飘落……她又吟唱起了那首被她改了歌词的歌：
盼归，盼归\盼到春来归\却把心揉碎\却把心揉碎……”
10
梅剪掉了原先一头飘逸的长发，把磊约到了大海边。她说出了磊也许想说却又说不出的话：
“孩子是无辜的，你只能选择她们母子。而我们之间还是一清二白。舍弃我，留给你我的最多只是心痛，而心痛是可以慢慢愈合的……”
梅坚决地丢下磊送的钻戒和项链，并告诉磊，这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约会，就自个儿离开海边，留下几近疯狂的磊对着海空仰天长啸。
磊回日本了。梅把磊的QQ、电话号删除。尽管梅不去想不去忆，但总是不经意间又让那熟悉的旋律涌上心头：
盼归，盼归\盼到春来归\却把心揉碎\却把心揉碎……”
11
十多年过去了，光阴荏苒，梅至今单身。
几天前，梅收到了一封来自岛国日本的信。现在，寄信的人已少有了，梅心里一颤。信封里只有一张纸一首诗。虽然没有署名，但梅当然认得这是磊的字迹：
往事
总是很淡很淡
如风如烟
却又令人难以忘怀
思念
总是很深很深
如海如山
却又让人哑口无言
这又何尝不是梅的心声？！
后记：梅同意我把她的故事写出来。写着写着，我眼前胸中跳出了席慕蓉的《莲的心事》。此时，美丽的梅难道不是一朵千年莲花吗？感谢梅，让我倾听了一曲莲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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