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掌门夜探湖中阁 门庭大斗乱花舞
这海沙派玉氏一门祖上原也是江左豪门望族,只因在东晋的荆扬门阀大战中败落,玉氏从此在士族间的地位便有了大幅度的下降,直至隋初大业年间,玉氏才从江左搬到陇西落户大兴,也就是后来的长安城,本也是有隋一朝的名门,跟宫廷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哪料隋朝末年天下大乱,十八路反王烽烟举,为求自保,玉氏只得踏入黑道,成立臭名昭著的海沙派,专门为官府和绿林之间做军火的交易,当时朝野上下人心惶惶,腐朽不堪,一时间各路豪杰你方唱罢我上场,朝廷里的人也是不停将武器兵马往外送,大隋焉能不亡?正是掌握了这腐败破落的交易链,玉氏一族得以再兴,由于战争中和李渊一脉走得更为亲近些,武德年间也是深受皇恩,如今贞观盛世,玉氏老宅也被规划安置在朱雀大道旁的六列大坊。“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后人白乐天对唐朝都城的坊市结构也是有极其平实的描写,可以看出当时的长安充满了和谐和秩序,当然也显得太过规矩。这玉门琮掠过朱雀大道便已跟丢了“海沙三老”的身影,跟别提东郭琼了,只能从依稀还能辨认的脚印一路追过去,好在自己虽然轻功不及这几人,但他内功深厚,最近又有大成,若是呼吸调匀,便也是能够平地里一日千里,不一时也就追到了“凤栖坊”那影影绰绰的朱漆大门前。
这玉门琮也是河朔群雄里排的上号的高手,自从开宗立派以来,一改以往的粗犷习气,遇事也变得多疑起来,其实也难怪,俗话说高处不胜寒,成为一派首领后,自然而然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江湖血雨腥风,冷不丁就要遭人暗算,多几个心眼也是有益无害的事。这凤栖坊从远处看上去就处处透着股说不上来的邪气,这玉掌门心想:“我平日里虽说都在各处州郡走动,但我生于长于长安,怎会不知此处有个凤栖坊,长安城大大小小一百零八号,我独独是没有听过此坊的名号的,怪哉怪哉!”
他虽是疑窦丛生,但凭着多年的江湖经验,还是觉得行事须当谨慎,心里也犯着嘀咕:“我那兄弟还有乾儿怎么还不召集帮派头目前来增援?”他此时左右为难,不想以身涉险,又怕海沙三老掉入敌人的陷阱里,进退之间,脑中总算还是清醒地闪过那件让他咬牙切齿的事情,一拍脑门:“罢了罢了,这东郭琼不单单是偷了我镇派之宝,还在淮南道险些坏我的大事,如今我神功大成,怎可让他在我眼皮底下苟且偷生,我定要拿住他以泄心头之恨。”习武之人但凡功力有所长进就会变得暴躁无比,只有功夫已经臻入化境的人,才能将自己的情绪调控自如,因此此时的玉门琮早已顾不上许多,并且他在淮南分舵闭关三个月,终于将父亲留下的“斩鲸神掌”炼至炉火纯青的地步,胸中也是有股无人可挡的霸气,因此他顾不得许多,展开身形,“嗖嗖”两声,径直向假山深处闯去。
复行数百步,豁然开朗,人渐渐多了起来,但是却无一人留意此时的玉门琮,他追到一片芦苇荡处,脚印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心想:“三老追东郭琼一定也是追至这片小湖旁便渡河去了,可是这方向…是了!”他仔细向湖心望去,但见有几道忽明忽暗的光亮传了过来,他料想东郭琼和三老一定是渡河去了,可是此时他身边却没有渡船,他四处望去,但见有一宽窄合适的枯木板躺在芦苇叶里,他飞身过去,将其掷入水中,说时迟那时快,这玉门琮疾驰入水,稳稳当当站在木板上,驱动内里,说也奇怪,这木板在他的内力驱动下,竟然也像生了桨一般,在水中快速得向前浮动起来,不一时就远远地离了岸。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先是如亭台般大小,然后又似湖心小筑,最后才发现竟是一般宏伟的阁楼建在水中,近时端的才发觉阁楼上有人看守,但见从下往上灯火通明,最上层虽昏暗无光,却有两人在原地转来转去,玉门琮暗暗称奇,不声不响的靠近阁楼的后侧,他翻身跳进第一层,从窗户纸向里望去,只见这道窗里竟是热气蒸腾,有很多人在转来转去,他定睛一看,不禁笑了:“原来是厨房,那这些人必定是是厨师了,东郭琼会不会混迹其中呢?”他低头思忖了一下,决意还是观望下再说,但是海沙三老此时不知所踪,自己不能暴露行迹,必要时说不定还可相呼应。
他飞身又上了二楼,戳开窗户纸一瞧,这层原来都是一群醉鬼,看来是客人的包房了,料想第一层大抵是这阁楼的后勤处,二层是客人游乐的地方,这阁楼八成是什么妓馆酒楼,可最古怪的还是这第三层。他屏住呼吸,又飞身上楼,但见此处冷冷清清,并不像客人待的地方,他从窗外望进去,却是黑乎乎的,像无底的黑洞,根本看不到什么东西。
他总有种直觉,这第三层才是真正透着古怪的地方,也不多想,见前方似有一道半掩着着的小门,便轻手轻脚的走进阁楼中。
这层阁楼果真是黑黢黢,伸手不见五指,又似有穿堂风掠过,人人在此都不由得打上几个寒颤,又加上什么都看不见,玉门琮只得凭着声音和双手的触觉找这间房的出口。
就在此时,他突然像踢到了一个软绵绵的物事,好似活物一般,只听得“啊哟”一声,玉门琮身前突然一道黑影借着月光遁走,听这声音果然像是东郭琼那厮,“这就对了!料想这凤栖坊就是东郭琼的老巢,他定是在与三老的打斗中身受不轻的内伤,在此调养生息,哪里聊到会有人闯进来。”他已顾不得许多,立时大喝一声:“东郭小贼,在老夫面前,还没有人逃脱过,快快还我海沙派至宝来,再乖乖给老夫认错赔罪,否则,我定不轻饶你!”他看到黑影向东南方位的一个角落走了,看来出口便是在此处,她飞奔过去,心想这东郭琼已然受伤,肯定跑不了多远。
他轻功不是太好,待到东南角时,果然感觉到一扇小门,他摔门而出,此时东郭琼已又全然不见身影,他又气又恼,一拳打在阁楼的栏杆上,只听咔嚓一声,栏杆便被斩断。就在顷刻间,一道刚劲的掌风从玉门琮的面前掠过,玉门琮哪里料到暗中还会有人偷袭,不由大惊,他赶忙仰起身体,左手暗暗凝聚了体内的真气,向掌风之处击去。他由于“斩鲸神掌”刚刚大成,体内真气寒如极地,自己这一掌过去,只要偷袭之人以内力相抵,顷刻间就能将血液凝固,到时候不死也得废一条胳膊。
哪知此人顷刻间便变化了招式,该从下路出拳,玉门琮便又从下路予以还击,两人你来我往,不知不觉中竟然拆了十余招,玉门琮见十招之内此人竟然不落下风,心中暗想:“厉害,若是我没闭关三月,恐怕早已不是他的对手了。”他心中焦急,因此不得不将出掌的速度提高了数倍,并且内力真气源源不断输送出去,有如排山倒海之势压向敌人,欲在泰山压顶之际将其反制住,这袭击之人也是渐渐开始不敌玉门琮,明显感觉处于下风,看不见人影,却能听得到人声,只听一个青涩的少年声音朝着玉门琮喊道:“你到底是何人,深夜私闯凤栖阁,这里不是你玩的地方,若是客人需在第二层第一层休息,此地不可擅闯。”
玉门琮听到竟然是青涩少年在和自己拆解,不禁笑了,原来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外面有守夜人,里面想不到还有,他非但没停,反而加快了出掌的速度:“能在我海沙派的高深武学‘斩鲸神掌’下过这么多招式,少年人当中也是了了,去吧!”他也不愿缠斗,输出源源不断的寒冰真气,使了一招“山呼海啸”,那少年躲闪不及,被这一掌打飞出去。
那少年闷哼一声,突然间阁楼灯火通明,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刚刚还是一片漆黑,瞬间的光亮让玉门琮一下子没适应过来,待到定睛一看,原来刚刚和自己交手的竟然是一个少年璧人,此人头发微卷,双眼青碧,躺在地上满脸怒容,定是被那最后一招“山呼海啸”打中了要害,玉门琮抚髯笑道:“小娃娃,你是这里的主人还是打手,快快将东郭小贼交出来,此人于本派有大仇,你不是我的对手,你与我们毫无关系,我不会伤你性命的!”
“我是这里的主人,想不到堂堂海沙派掌门年近花甲,还要跟我们这些年轻后辈过不去,如此以小欺大,也不怕传出去江湖人笑话。”话音刚落,一名女子带着三个黑衣武士从一旁的楼梯处走了上来,这名女子真是美得如天女下凡,一袭朴素的长裙,虽无几样华贵饰品,却散发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再看她那纤纤素手,白如凝脂的脖颈,脸如白玉,颜若朝华,玉门琮这一生都没有见过如此的绝世美女,当真要看痴了。不过他神功既成,已然突破了男女界限,心中也只是赞叹一番,想不到世间真有如西施、貂蝉般的女子!
“夜风铃…你”那少年缓了一口气,从地上悠悠的爬起来。原来这女子便是武林人士朝思暮盼的绝世美人!那夜风铃赶忙去扶那少年,那少年有些拘谨,忙慌不迭地摆摆手,示意并不需要。
“阿史那公子,你还好吧?”夜风铃见他脸色苍白,不禁关切的问。
“姑娘放心,我玉门琮并没有加害于他,刚刚连三分内力都没使完,只要你们把盗星东郭琼交出来,我定不会为难这位小兄弟的。”这玉门琮也当真是狡猾非常,其实刚刚他使出“山呼海啸”之时,只想着怎么将此少年打倒,使出了七分内力,却说成三分不到,他心想这女子才是凤栖坊的主人,也就是凤栖阁的主人,东郭琼的下落她肯定是知晓的。
那夜风铃面若冰霜,正色道:“阁下打伤本坊的人,还要本坊主交人,不知这东郭兄弟与前辈您有何瓜葛?”这美人前一句叫他阁下,后一句又改口为前辈,看她其实并没有真心尊敬玉门琮,这些玉门琮也是看在眼里不说破的事情。
玉门琮心想也不便与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纠缠,便解释道:“东郭琼偷走了本派的一件宝贝,虽然我海沙派虽戒备森严,可还是让这狡猾的贼人逃出生天!”
“哦?那在贵派逃脱的人,为什么要来本坊要人呢?本坊只接待武林中的至情至性之人,不接待睚眦必报之人。”这言语中分明是在讽刺海沙派心胸狭窄,玉门琮大怒,但又不便发作。
“我追踪此人一直到这阁楼中,你这小女子是推脱不掉的!”
“我听说这东郭琼从来不做偷鸡摸狗的勾当,他只不过是将江湖上某些歪门邪道这些年所得的赃物奉天之命收回罢了!”
那玉门琮瞪大双眼,气的胡须都要飞起来了:“一派胡言,我海沙派光明磊落,这本就是我镇派至宝,怎可说是赃物!”
那少年在一旁冷冷笑道:“可笑至极,你海沙派在江湖上做了那么多丑事,难道还怕别人抖落出去吗?”
那夜风铃向身后的武士挥了挥手:“这东郭兄弟于本坊有恩,吩咐下去,一定要保护好他,不得让某些小人在此猖狂作乱!他道我凤栖坊是什么地方,想撒野恐怕还欠些火候!”
玉门琮内功刚成,还不能做到收放自如的地步,此时听得这二人冷言冷语,不由得肝气郁结,火冒三丈,大喝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后生,适才是我收势收的快,否则你小命早就没了,我不管此地是刀山火海,胆敢侮辱本派的便是自寻死路,要是真活得不耐烦了,本掌门随时可以让二位前往西天极乐,却不要说老夫以大欺小!”
那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冷笑道:“玉掌门,口气下的倒是挺大,可不怕晚节不保,折在我这个无名小卒的手里。”正谈笑间,这刚刚受了伤的“阿史那公子”抖了抖身上的泥土,身上突然红光大盛,浑身冒着热气,仿佛像沸腾的开水一般,玉门琮见状暗暗吃惊:这少年要害穴位受我斩鲸寒气所击,寻常人等早已一命呜呼,江湖好手也要周身调息数日,可此人刚刚还躺在地上,显得羸弱不堪,此时却恍若换了个人,气息之强,仿佛内功远远在刚才之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夜风铃见状,向后退去,那少年身上的红光正好形成一个圈阵,三名黑衣武士跳入圈内,竟成掎角之势,此时那少年面露凶光,仿佛有万夫不当之勇。玉门琮当下不敢大意,左手划了个虚招,身形大动,使出海沙派的“入海纵”心法,想以闪电般的攻势将三名黑衣武士打倒,此时他几十年的内功源源不断从身体里汇聚出来,形成一道罡风,像分散出数把寒刀,猛地朝三名武士的天灵盖劈斩过去,三名武士见状不慌不忙,身形晃动,竟然换了一个阵法,三把大刀将罡风挡在了红圈之外。
那少年长啸一声,从红圈中跃将出来,此时他手中并无兵刃,右手中指食指比了个剑招,从上到下向玉门琮刺去,这一下私有劈山裂石之势,剑气横行,红光四溢,玉门琮慌乱中竟。被削去了几段长须,当下运气以掌力相抵挡,在数米之内,二人竟然开始以内力相拼。
二虎相争,与、必有一伤,武林中人一旦开始比拼内力,一则说明二人内力相当,二则电光火石间便能使其中一人深受重伤。那少年红光四溢,面不改色,竟然和玉门琮三十年的功力相持,不落下风。玉门琮心道:“此等武功虽是鬼魅,但是我又似乎在哪里见过,此少年刚刚被我击中受伤,又能在片刻之内恢复到原先功力之上,这等匪夷所思之事,除非,除非……”
“是了,小兄弟适才是使得庐山派的‘灭魄心法’,尊师可是那“雷火九烈”易躬行易掌门?”那少年见他识破自己的来历,冷哼一声:“哼,难道说凭你们海沙派最近几年在江湖上的修为,也能和恩师平起平坐了?”
玉门琮也并不恼怒,笑道:“哈哈,我说刚刚你被我寒冰真气所伤,怎么又在刹那间功力大增,并且有红光缠绕,素问易老先生有灭魄心法三十六式,其中有一招‘借尸还魂’,能将身边的人的功力暂时寄存在自己身上,能够在比拼中出其不意的逆转形势,果然百闻不如一见,适才那三名武士定是暗中将内力转移给你,所以你才瞬间热气沸腾,我说的错也不错?”
“说的不错,可惜借了点功力还是只能和前辈打个平手,前辈果然是一派宗主,只望前辈能够放过东郭琼一马,我凤栖坊与贵派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今后也少有瓜葛……”那少年看似立于不败之势,其实凭借着附加的内力已经坚持不住,哪料玉门琮的内力还是源源不断输送而来,脑袋上不由冒出了几颗汗珠。
玉门琮暗中加大气力:“东郭琼夺我至宝,还在淮南道袭击老夫,恐怕难遂小兄弟的心愿了!”他大喝一声,右手突然捏住少年的阳池穴,狂笑道:“哈哈哈哈,你此时已然气竭,再动一下我的真气就要从你的阳池穴进入你的臂膀,片刻间你就要成为残废!”那少年此时心慌意乱,未曾料到玉门琮的功力竟如此深不可测,此时他汗如雨下,不得不运气抵挡。
夜风铃此前一直在观二人缠斗,一开始见功力不相上下,还暗暗为少年鼓劲,却未曾料到胜负之势急转直下,不由冲上前去大喊:“这年轻公子是当今和顺郡王的长子,左骁卫将军阿史那▪社尔的族弟阿史那▪君康,万万不可伤他!”她飞身上前,一掌击在玉门琮身上,三人争斗间竟然将三层阁楼的栏杆彻底击断,内力相抵顷刻间便能取人性命,此时阁楼已坍塌一隅,三人都未立定,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竞相从阁楼上摔了下去。
凤栖坊本是一处“鬼坊”,唐初长安城便实行了封闭式的坊市制度,目的就是为了规范管理,但是江湖中总要有些见不得人的交易需要进行,因此在武德年间便经常有“鬼市”出没,平素里不存在的坊市也都在暗夜中陆陆续续地显现出来,明里若是寻常百姓看到,便道是百鬼夜行,是厉鬼专门诱骗活人进去,然后成为美餐,暗地里却是江湖人士买卖武器、黑市交易、洗黑钱的场所,甚至不少达官贵人也在此处做些见不得人的交易,这凤栖坊的中心便是这湖心阁,阁楼分为三层,一层为散客、后勤、舞台,二层也有舞台,但是大多是包房雅座,三楼却是机要之地,一般人也不会上来,偏偏是这海沙派的掌门玉门琮,为了追查东郭琼的下落,这才误闯禁地,与那少年阿史那君康和这不知底细的美女“夜风铃”姑娘产生纷争,哪料三人相斗,竟从三层阁楼径直从闯入二楼的喧嚣之地,此时中心舞台旁边到处是喧哗的散客,这一下不要紧,竟将江湖好手们个个的注意吸引过来。
只听“轰隆一声”,二层天台上天洞大开,众豪杰真饮酒作乐,突然见上方掉落三人,其中竟有一名绝美女子,由于夜风铃是不少人都有幸目睹芳颜的,已经有人认了出来,顿时有人亵玩般叫道:“年老大,你们几个朝思暮想的美人儿怎么从天上掉下来了!”又有人眼疾手快准备飞身上前英雄救美,但见人群中闪出一名华服少年,此人三两下便把周围的人打散开,一把抱住了夜风铃的软腰,只见他微微在空中嗅了嗅,笑着轻轻用一口诡异的方言说:“好香,果然是武林第一美女夜风铃,霍尔金斯冒犯了。”
夜风铃此时被缠抱却也不惊慌,轻轻用手构筑了这名唤霍尔金斯的少年的肩脖,二人毫发无伤地飘然落地,而此时玉门琮和阿史那君康却在空中缠斗起来,之间二人顷刻间便拆了数十招,阿史那君康由于是后辈,功力与玉门琮之间还是有些许差距,渐渐便落在下风处。
此时雅座中的小马也听到外面发生了异常的吵闹声,立时起身快步向前推开屏风,那紫衣主人叫停了胡姬的丝竹声,皱眉道:“小马,外面又怎么了?”小马再望了望,摇头道:“不清楚,只看见一个长须老头和一个瘦削的公子哥打了起来。”那紫衣少年飞身上前,定睛一看,果然此时舞台中心处已有二人身形在上下翻飞,其中一人是老者,其出招势大力沉,应当是武林中成名已久的前辈,另一个少年也是胡风胡骨的长相,此时已是大汗淋漓,再观二人身旁,一个绝美的女子被一个少年抱在怀里,显得格外扎眼,而这名少年正是他刚刚所说的西域样貌的酣睡者。
紫衣主人抚掌道:“还好这里是地下酒坊,要是换做在京城其他地方,这些人已经被京兆尹衙署的人抓去关了好几次了。”小马附议笑道:“哈哈,主人,这是京城一大奇景,另一大奇景就是京城番邦胡人太多,恐怕都要把汉人比下去了。”二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地走出去准备凑凑热闹。
那夜风铃武艺本不高,适才被这西域少年霍尔金斯所救,却无半年中原女子的羞涩之感,霍尔金斯只道她与恶斗中的少年是一伙的,也没在意,便轻轻将她放下,自己默默站在一旁静观其斗。
正酣战间,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呼:“掌门人!原来你已经到了,你与此人相斗作甚,这少年郎约莫十八岁,怎么也不会是盗星东郭琼,我快糊涂了!”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三个扮相奇异的老者从人群中飞将上来,一名是胡须花白的长衫老头,一名是手握拂尘的道士,还有一人似乎是个沙弥,这三人组合在一起也甚是扎眼。
玉门琮见阿史那君康已油尽灯枯,正准备以泰山盖顶之势将其打倒在地,突然听见有人喊自己,便轻轻将气竭的阿史那君康打出一尺开外的地方,突然又有一人闪出,扶住了跌将下去的阿史那君康,紫衣少年和小马看得真切,正是刚刚那位看起来像是坊主的年轻人,不由暗暗奇之。
玉门琮收了最后一势,那三人也恰好飞到他面前,原来果真是那流霜子、潮星子和沙门上人,四人都是海沙派的头目,此时聚集在一起,简单寒暄了几句,将四人所见遭遇一一说了一番。那流霜子听闻东郭琼竟然被凤栖坊的人藏匿了起来,心中好不愤懑,回头朝那夜风铃喝道:“东郭恶贼与贵坊到底有何干系,为何要千方百计阻挠我们要人!”
紫衣少年听到“东郭恶贼”不由一愣,心中暗自嘀咕:“这东郭恶贼难道就是指东郭琼?这四人找他何干?我且要听个究竟。”
人群中见流霜子大声呵斥夜风铃,甚是无礼,便有人叫道:“你这老二休得无礼,夜风铃姑娘如西施再临,这千金之躯岂容得你逞口舌之快!”又有人喊:“你这老二半身已入黄土,要是真是寂寞了找几个半老徐娘爽快爽快就罢了,夜风铃姑娘是我们这些武林豪侠都敬重的人,休要自取其辱。”
此时沙门上人以按耐不住,一个箭步冲进人群中,将刚刚乱喊乱叫的一人提将出来,左右开弓“啪啪”扇了俩耳光,沙门上人本不是天竺僧人,而是西南苯教的一名恶僧,这两下只把那人打的昏死过去。沙门哈哈狂笑:“还有谁人敢胡说八道对我大哥不敬,这便是下场。”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见这恶僧恶道老头都颇有些本事,再也不敢诳语了。
那扶住阿史那君康的少年上前一步,瞟了四人一眼,神情不屑一顾,向众人叫道:“海沙派一门豪杰,加起来都快三百岁的人了,今日看来要和我凤栖坊纠缠到底了,在下才是真正的坊主,我姓季单名一个隐字,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生意人,也不是什么江湖人士,今日海沙派要以多欺少,看来我们明日就要歇业关门了,诸位看来要请便了。”
这名唤季隐的少年表面似乎示弱,其实在暗讽海沙四老为老不尊,顺便激起众怒,紫衣少年看在心底,不觉暗暗好笑,也对这季隐的来历身份好奇起来。
众人听罢,又开始沸腾起来,有人大叫:“敢与凤栖坊为敌的便是与我潜龙帮为敌!”
还有人说:“海沙派算什么鸟东西,我们这里有江湖三大派势力的人在,我们漕帮绝不会让凤栖坊损伤一分一毫。”
那玉门琮本就狂暴易怒,他知道这里虽有各派的人物,却没几个是有头脸的,杀几个不算什么,于是跳进人群,暗运寒冰真气,将一两个正多嘴的武林人士三两下打成一条条冰棍。他杀得兴起,心想今日已然得罪武林豪杰,也不怕再多拿几条性命,正欲大开杀戒,突然身旁一只如鹰爪一般的手伸了出来,拦住他的去路。
紫衣少年向前几步,这才看清,原来是适才身穿黑色襕袍面若凶神的青年,心想:“我果然没看走眼,这人也不是等闲之辈!”
这男子身旁已经站着、倒着数十个空酒坛,却看起来毫无醉意,依然面无表情,目露凶光,他刚刚右手持杯,左手扶剑,哪料出手极快,却在玉门琮杀了二三名武林中人正要起身时,如闪电般的摆出鹰爪之势,一记“立马横刀”将玉门琮的身形硬生生地逼退。玉门琮感觉这一招凶狠凌厉,似伴随着千军万马袭来,稍不留意冲击其正面,普通人不是断手便是断脚,不由心惊:“此人武功深不可测,今日一战切不可与其为敌。”
玉门琮当下朝着他抱拳以表歉意,正欲离身,那青年淡淡说道:“天子脚下,玉掌门是端的不把京兆尹的通衢九卫放在眼里了,敢在此处犯下人命案?”
此话音一落,众人都吓得不轻,不管是玉门琮等人还是季隐脸色都唰地变了色。玉门琮上下打量了一番:“阁下是……万奇峰万校尉亦或是怀化中郎将裴通玄?”那青年头也不抬,半个字都没说,只是兀自饮酒。
小马见众人脸色稍变,甚是古怪:“这通衢九卫是何许官职,品阶如何?”紫衣少年皱了皱眉:“无品无阶,并不是官职名,这通衢九卫是司空长孙无忌当时为了架空隐太子的势力,亲自挑选的九名少年,贞观改元后,便各司其职,隶属京兆尹衙署,天子为了削弱江湖黑道人士,赋予他们对黑道人士的生杀大权,以限制隋末以来的江湖叛乱,适才提到的万奇峰和裴通玄都是通衢九卫中的高手,你初来京城,不知道这些事情也正常。”
小马听罢轻蔑一笑:“我倒想见识一下这伙人的本事了,看看到底是江湖大还是庙堂大。”紫衣少年斥责道:“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可小觑,这是行走江湖之道!”小马吐了吐舌头,知晓刚刚确实放肆了。
话分两头,那玉门琮见青年半句话也不说,先是一愣,随后笑道:“你说自己是通衢九卫你就是了?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放走东郭琼!”他横拆一招,将那青年的手推开,大踏步地向季隐和阿史那君康走去。他此时知道自己寡不敌众,但是只要不再为难众人,众人想必也见识了他斩鲸神掌的利害,再不敢与他为敌,他料想东郭琼和凤栖坊背后必有牵绊,自己只要将这名唤季隐并自称坊主的少年和夜风铃制住,就不怕逼问不出东郭琼的下落。
他走到海沙三老面前,哈哈笑道:“三位兄弟,二当家和犬子马上就带着下属们赶到此地,适才是哪些好汉要和我们海沙派为敌,等下便可试一试,我们先和这几位后生好好比划一下,好让他们学会尊师重道。”三人应声附和,都飞身到季隐和身受重伤的阿史那君康身边。那少年季隐见状不妙,一吹口哨,从三层阁楼上又冲下几道黑影,原来还是几名黑衣武士。
就在二路人马动手之际,忽见那名金发碧眼的年轻人像幽灵般挡在中间,手中折扇轻轻收起,抱拳作揖道:“在下霍尔金斯,并不是大唐人士,各位且容我做个和事老。”
(事务繁忙,写这个小说是很大的心愿,慢慢更新,最近又更了两万字,有适当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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