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在大学里,理科学生瞧不起文科学生,外国语文学系学生瞧不起中国文学系学生,中国文学系学生瞧不起哲学系学生,哲学系学生瞧不起社会系学生,社会系学生瞧不起教育系学生,教育系学生没有谁可以给他们瞧不起了,只能瞧不起本系的学生——《围城》
李维是理科学生,白语是体育系学生,这两个人像是智商系的最顶端和底端,体育系学生的白语,骂李维是直男癌晚期,苟延残喘浪费两碗白米饭。
而李维就更毒了,说白语作为一个女生,肩膀浑圆,屁股粗壮还没进化完善,站在女人堆里是可以被挤进河里淹死都不会让人有搭把手的欲望。
他们相见,必定一场血雨腥风,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地爱,也没有无缘无故地恨。
这种痛恨源自于他们的祖上,坊间有言:李维的奶奶王桂花鸠占鹊巢,抢走了白语外婆兰闻溪的正宫地位。
话说当年王桂花是外村漂泊而来年轻漂亮的寡妇,带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幼儿,孤儿寡母初到异地很难立足,而且经常被村子里的男人骚扰,成为村里女人共同防御对象。
在那个年代,集体大公社,有活一起干,有福一起享,抱团才能取暖。
村子里的女人不带商量的一致对外,让这个时刻能勾走自己丈夫的狐狸精知难而退,祸害外村。
长得漂亮,不论生在何时,都能被称之为妖精,过去对待妖精是浸猪笼,投枯井,现在是语带嘲讽,私下模仿,哪个女人不想成为艳羡的对象?
原本王桂花与人为善不与争辩,孤苦伶仃,日子越来越难过。
柔美志坚、楚楚可怜的女人更能引起男人的保护欲,从古至今,不盖呼其外。
白语的外公顾东昌是本村的支书,位高权重,人很拉风,还是个江湖郎中,专治头疼脑热,拉肚子腿抽筋。
王桂花母子常常因为营养不良,身体老出毛病,江湖郎中的作用就凸显了,送药送吃的就送到床上了。
中国人讲究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王桂花双眼含泪萌萌哒,小女子当牛做马侍奉恩公大恩大德,以身相许水到渠成。
他们搞在一起的版本有很多种,王桂花说:真爱来了,天王老子拦不住;兰闻溪的版本是狐狸约屠夫,一约一个准;村里人的版本是女的浪,男的荡。
就像明朝建文帝最后被火烧死了还是逃遁出家了,成为一个谜,因为速度之快,保密之精,其中真假也未可知。
其实这事很好猜,男女两方一个图相貌,一个图维稳,一个有情一个有愿,结合在一起符合社会发展规律。
若说古人最恨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那是不知道勾夫之气,这也能入围仇恨之最了。
兰闻溪是个私塾老先生的女儿,读过书,性好强,听闻此事,虽然表面上风轻云淡,能勾走的男人都不是好男人,其实恨不得要将对方饮其血、食其肉、啃其骨。
读过书的人,尤其是读过书的女人得端着,不能被那些乡村野夫轻看了去。
大大方方背向而去,年长的两个儿子留给他爹,中国自古养儿成本高,娶媳妇得花好多钱,兰闻溪是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带着小女儿果断出走,且扬言:闻君有他意,从此与君绝。
偏巧了,兰闻溪走的不远,就在同村另立门户,发誓一定要过得人上人,刚好又遇上了新政策,包产到户,以及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先富帮后富(这是我听过最假的谎言,没有之一)。
兰闻溪就是先富起来的那一批人,时来运转,跟了一个包鱼塘的老实人,日子过得倒也风生水起。
这两家成为世仇,仇一代三里开外,都会摩擦到火花,从盘古开天辟地一直骂到人类进入社会主义,是那种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读书人的面子我也不要了,只要你过得不称心。
到了仇二代,指桑骂槐成为常态,甚至与国际的竞争体系接轨——从单纯的经济竞争上升到人才的竞争,先比谁家有矿,再比谁的孩子有出息谁才能扬眉吐气。
02
男人们爱赶场子,李维的后爷爷顾东昌与白语的后外公杨继昌在酒场上可谓称兄道弟,就差焚香叩拜,义结金兰……
到了李维和白语这一辈,依然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言语攻击传承了三代,只是风格有变。
令世人不得其的是:两个人居然考入同一所大学,理科系的李维在白语的面前走路都是带风的,呼啸而过,白语从小耳濡目染,认为与李维家一决高下是历史使命,所以肤白貌美的她认为体育专业可以与他来一场正真的较量,武力比拼才会大一统。
孩提时代,白语武力值都是双+,保护弱小,替天行道是白语的座右铭。
尤其看到李维,一言不合就开揍,两个人从小就拉帮结派,跟着富裕的李维吃香的喝辣的,跟着白语的都是打小武术剧看多了想要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的。
没有世仇不懂世仇的乐趣,不论李维和白语闯下天大的祸,只要说我是为了让白语家或者李维家他们不舒服,所有能被挨揍的危机都被化解。
这种被村子里看笑话的乐趣真的需要画上句话了,一般电视剧里只有主人公死了,其他人在悲痛中发现了生命的真谛,原来好好相处真的很快乐。
这符合社会发展规律,却不符合人心之私欲……
03
李维的后爷爷也就是白语的亲外公顾东昌临终之际,想要化解因他带来的羞耻的被人众说纷纭的绵延不断的恩怨,毕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交代后事也算是希望死而无憾。
他希望江湖从此无纷争,欢乐祥和,金庸都不带这么写的……
奶奶对李维说:你去请白语和她妈过来一趟,李维撅着嘴说:我才不去,不是明摆着找抽么?
奶奶说:这事该放一放了,都吵了几十年了,于理来说,当时我不对,于情来讲,白语家还是记挂着你爷爷呢。
兰闻溪自是没去,因为人家是发过誓的,老人尤其相信赌咒发誓,因果报应。但是倒也没有为难李维,她正在给衣服缝扣子。
李维站在一旁看着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依然健硕,心生敬意道:兰奶奶,爷爷身体不好,希望您能过去说几句话,让老人家走的放心些。
兰闻溪话说得倒也客气:老来多健忘……
李维硬着头皮去白语家,估计已经听说了老人家病重的事,能看出她们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看望顾东昌。
白语想起路上碰到外公,老人家总是笑着,塞钱塞吃的,她总是瞪一眼就跑开,从小外婆叮嘱过,要了顾东昌的东西,回来打断腿。
时过境迁,想起老人家难免眼圈红红低着头道:外婆不去,我也不去。
李维对着白语说:那我家多年前埋的银元,你可不要带上你那帮江洋大盗来强取豪夺。
白语怒目圆睁:嘿,巴扎克,你小子想得美,小李子你回去复命吧!我和我娘亲一定会去的,毕竟我才是外公的亲外孙女啊!
李维附在白语耳朵旁低语:后来居上,遥遥领先,多分银元,不信你看。
白语从李维屁股踹去一脚,不料那货像是预知到,向旁边一闪,白语的鞋子刚好甩到门外,李维大踏步出去,在院子里捡到白语的鞋子,扔到她家的狗窝里,拍拍手,头也不回。
顾东昌临终前,可谓儿孙满堂,十几号人站成一圈,静待下文,听说老人家不知道哪里埋了银元……
可惜这嘻嘻哈哈一世的老爷子泪眼汪汪望着儿孙们,穿过人群朝门外望去,王桂花说:闻溪没来,老爷子听后,闭着眼睛就这么走了,愣是没提半点银元的事儿。
半个世纪的恩怨随着男主人公的离世并没有淡化。
04
后来的后来白语外婆说:银元是我埋的,我走的时候当然也带走了,不然你们现在能过上这么好的生活。
白语笑着拉着外婆的手说:外婆一世英明啊,献上我的膝盖,她想:幸亏没有留给李维,要不然现在不止是富二代了。
李维的爹李慈安是做钢铁生意的,家境殷实自不必说,白语家父母都是高中老师。
做生意的大佬看不起白语家的酸腐文人,而白语家对李维家金钱至上的铜臭味更是不屑一顾。
随着城市的发展变迁,以前的村庄现在已是城乡结合部,即使发家致富,大家还是喜欢住在这里,所以李维和白语于同一年考入本市大学,大学能遇到的几率小,反而回家却能经常碰到。
他们见面后画风是这样的:
“世间草木皆美,你不是”,李维含沙射影。
“阔别多日,物是人非,如今我看你,特别不是个东西”,白语话中带刺。
“我真的相信时间能改变一个人,就像你以前很丑,后来越来越丑”李维说。
“有人说讨厌我,顿时我就笑了,能让你不高兴,我心情很愉悦。”白语说
……
李维大三回家的时候,总是开着他爸买的凯迪拉克,像一阵风从骑自行车的白语身边经过,白语给同学说:骑自行车最多用30分钟,那货非要开车,不就是炫富,幼稚、低级趣味。
李维贱兮兮地回道:老子家里有王位继承,得好好保护这副皮囊。
有一次狂风大作,白语骑车回家,显然很吃力,李维开车拉着一群萌妹子从她身边慢慢经过,特地拍了一张白语此时的照片,下车故意让白语看,这已经不止是拉仇恨,简直是火上浇油。
白语看到自己头发被风吹成民国时期上海滩老大哥的发型:四六分大背头,顿时火气上涌,发毛直竖,眼冒红光。
尤其看到李维拉着一窝莺莺燕燕,更是气血上涌,急需一个发泄口,上前抓住李维的衣领:老娘忍你很久了,今天算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一个后空翻,李维毫无防备被摔倒地上,白语踩在李维的肚子上:你以为老娘是吃素的,我们体育生就是靠这行吃饭的。
这件事被坐在车里的同学看了个目瞪口呆,看了个意犹未尽。
李维不知道是真受伤了,还是被风沙呛的,咳嗽不止,白语拍拍手,今天放过你,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
从地上爬起来的李维恼羞成怒,一向以威武雄壮的公子哥自称,今日却被一个女生羞辱,颜面何在,打不过人,我还打不过车吗?
李维将白语的自行车推起来扔到旁边水沟里,然后拍拍手,对着白语斜睨一下:此仇不报非君子,你丫等着,开着车像风一样离去。
白语站在路边望着老爸给她买的车子,已经被掀翻扔到沟里,忍不住蹲在路边哭起来,可以说是嚎叫。
回家路过的老乡陈叔过来问她,大侄女在路上嚎这么大声咋回事:她用袖子擦了脸,笑着说:刚才突然窜出来一只大狼狗,吓坏了。
事也有凑巧,当晚,陈叔叔刚好去李慈安家有事相商,吃饭间说了白凌恒家丫头白语在马路上哭的事。
李维听罢饭也没吃,开着车一路寻过去,跳下去从沟里将白语的自行车吭吭唧唧的推上去,送到白语家,路上说辞练了好几遍,可是到了白家,白语没出来,倒是她爸谢过之后,请他进屋说话。
这儿都是敞院子,房子里就能看出是人是贼。“爸,现在这个世道不安全,不要随便叫陌生人进来”。
白语的声音很大,从里屋传出来,李维讪讪地一笑,别过白叔叔,走到自己车边,狠狠踹了一脚,骂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骂完又拍拍自己的额头道:气糊涂了,骂起自个了。
这件事使两人关系直降冰点。
时至大四,李维打算考研,于是闭关在图书馆里啃起书来颠倒黑白,而且保密工作做的很好,他不怕别人知道,就怕白语知道,在她面前,要保持勇往无前的优越感,不仅从专业上,而且还得从学历上打败对方。
体育系的白语可谓:把每天当做生命最后一天来狂嗨。
有一天,白语去图书馆给舍友送饭,过道窗户边的桌子,一个男生穿着卫衣带着帽子枕在胳膊上呼呼睡觉,口水顺着桌角顺流而下,白语拍了一张照片,想看一下书本名字,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卧槽,李维这货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就这德行还打算考研,考个大猪蹄子。
白语回来琢磨着,这货是打算赶英超美!我可不能给我们老白家丢脸,父母苦口婆心劝她考研不听,反倒被李维击中了,有时候恶性竞争也能出好事。
人人网照片事件又一次成为两人大打出手的根由。
事情是这样的,白语将李维在图书馆睡觉流口水的照片发布到人人网,图配文:梦到花姑娘,馋的老子,吸溜。
一个学校就是一个圈子,网络时代就怕恶搞,这件照片被室友用来调笑李维,多年维持的绅士友好,阳光干净的暖男人设崩塌,李维怒火攻心,跑到白语宿舍楼下,守株待兔,我与你丫不死不休……
白语跟往常一样,嘻嘻哈哈,走路不看路,抱着几本书,向图书馆走去,内心还在发誓:我一定会,我一定要考上北大中文系。
老子终于逮到你了,李维一把抓住白语的胳膊向前拽去。
白语心道大事不妙,肯定这货今天非奸即杀,或者先奸后杀,抛弃荒山都是极有可能的,因为他从来没有正儿八经赢过,可能控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
大声呼救:快救命啊!
李维说:你也会有今天啊,白语,平时骑在我头上威风惯了,是不是很爽啊!
白语说:我又没有试过,怎么知道爽不爽,说不定你根本就不行呢。
李维嘿嘿一笑说:“跟了我,不就知道了”。“而且我告诉你,只要你跟了老子,我让你晚上睡觉都能乐出声来。”
白语扔掉书,对着李维的裤裆临门一脚,李维防不胜防,一声惨叫:你居然敢踢我这,你不是男人,根本不知道它的重要性。
白语拍拍手道:二十年前,我就用脚告诉过你“你可以惹天王老子,就是不要惹我,能好好吃饭,怎么就不好好听话呢,白长了这么壮一个大小伙。”
李维皮笑肉不笑:“那是你十年前说过的。“ ”如果及时反悔,能在人人网公开致歉,大爷我网开一面,此事不究,甚至我们可以握手言和,从此手牵手,过上幸福的生活。”
白语大声笑了起来:“你猪鼻子插大葱装大象,是不是糊涂,而且我马上就恋爱了,现在已经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你居然还有人要?我得去请这位仁兄喝几杯。”
“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但是致歉信不符合我的风格,你还是该干啥干啥,我劝你还是正儿八经谈个恋爱,要不然你都不知道幸福是啥滋味。”
李维垂头丧气回到宿舍,扶着桌沿慢慢坐下,脑回路还停留在白语仰着头说自己恋爱的样子。
舍友说:你又去找茬了?
“我是去报仇,白语死活不肯认错,我这没招,正愁呢”
“为什么要吵架呢,就不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砍对方几刀吗?”
05
白语的待定男友雷英辰是舍友的哥哥的同学。舍友王朝花过生日的时候,邀请了平时玩的较好的几个朋友在家吃饭,其中就有白语和几个舍友。
不料,哥哥还带了几个哥们布置Part会场,外面切菜的,门口做道具的、屋里玩牌的、厕所拉屎的……所有人都一头大汗。女生大多在忙活烘焙糕点,烹饪。做饭啊,多好的表现机会。
会做的贤惠,不会做的可爱,从容的人成熟,手忙脚乱的也惹人怜惜。不论如何,只要你来,总能找到自己的一方席位。
乱点鸳鸯可是年轻人的一大爱好,从他们的慧眼中能够立马搜寻到当场最匹配的一对男女,开始各种调侃。
比如,刚才吃菜的时候,白语和雷英辰不约而同地去夹鱼的眼睛,两双筷子碰在一起,听到同学呀的一声,似乎两个人有一点点交集就能冠之以缘分。
饭毕,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男生聊聊游戏,女生聊聊情人。怡情怡兴。
白语本不是做作之人,大家开玩笑,她也随之符合,倒反观这个男生有点腼腆害羞,闷着头吃菜,打游戏的时候也不专心,总是无意识地看白语在干什么。
女生眼尖,话多,尤其擅长男女情事。喜欢造机会成他人之美,因此夜间送白语回宿舍的任务,女生提出由雷英辰去执行。
一个观察,一个试探。
白语长得可人,性格太豪放,本来有几个男生对她有意思,等了解白语的言行举止之后,都变成了拜把子兄弟。
长这么大,男友没有一个,平地一声吼,蹿出兄弟好多个,且是两肋插刀,其利断金的生死之交。
这次白语想,她得先收着自己的性子,笑容要甜,声音要甜,走路要慢,吃饭要慢,这就给雷英辰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两个人悄无声息地向甜蜜的方向发展。
如果没有李维出来搅局,白语能谈成一场成功的爱恋。
毕业之际,有的人忙着分手,有的人忙着工作,有的人忙着考研,这个阶段,总归是个伤感的季节,再也不能以学生的名义招摇撞骗,如同一只孵化的小鸡,从学校这个蛋壳出来,一切全凭自己。
毕业证书刚拿上的那天,狂欢开启。
六月末,夜间燥热,喝啤酒,撸串串,三里开外就能闻到梧桐街烧烤大排挡羊肉放到炭火上被烤的滋滋响膻香味。
梧桐街,不醉不归!
白语、雷英辰以及各自朋友就在这条街上推杯换盏,互相吹捧。
无巧不成书,李维和几个同学也在这吃烧烤,两班人马相隔不远,途中几桌人走的走,散的散,李维才听到不远处白语的声音:美少女战士白语向月老敬酒三杯,赐我良人一个,慰我余生不孤单。
这么不要脸的吹捧果然是白语才能干的出来,她喝高了,原形毕露。李维一边吃着串一边踱步过来,细细打量白语身边的年轻男子,真是瞎了丫的钛合金狗眼,这也叫良人。
年轻人玩的时候难免肤浅,这肤浅之处在于取乐,嘻嘻哈哈的笑声荡在周围,显得格外别扭,这是李维的感觉。只有在旁边才能看清这群人的狂欢,带着戏虐的成份居多。
在朋友的怂恿下,让白语和雷英辰喝交杯酒,雷英辰给白语斟满一杯啤酒,慢慢递过去,李维仰天呵呵哒,白语真是瞎了眼,就在白语接酒的刹那,李维端起酒杯砸向地面,众人这才抬起头看在这转悠了半天的李维。
“你瞎吗?这样的人你也下得去手?”原道自己也是一个毫无功力的毛头小子,但是他不后悔,反倒因着自己的英雄气概沾沾自喜。
白语把板凳往后一推,摇摇晃晃站起来,额前一缕头发粘在嘴角,笑意潋滟,轻带妩媚,颇有港澳片里大姐大的风范。
“李维真汉子,敢砸我场子”。
白语平时嘻嘻哈哈,一旦严肃起来,的确有几分气场。
提议喝交杯酒的那人不依不饶:“白语和你有关系?”
李维看了白语一眼,然后才瞥向刚才说话的那小子,满脸青春痘,尽显猥琐相,这么low的把戏亏他想得出来,轻蔑一笑。
他一一扫过众人,什么话都没说,眉头或皱,他脸上有点惨痛,有点留恋,有点自残,白语扶着桌子站稳,没想到李维的感情会有这样的层次,倒是意外。
李维认为大家都是一个村里的,一个屯里的,对于在外面的人来说,或许自己更应该亲厚,可是他忘了来自世仇的浸染,只记得小女儿的情态太过扎眼。
既然白语完全不把自己当回事,他必须弄点动静出来,众目睽睽之下灰溜溜滚回去不是他的风格。
李维向着兄弟桌几的方向扬手一挥,似千军万马的将军,而他们好像等着随时召唤,哗啦啦站起来全都涌了过来。
李维声音洪亮,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听得仔细些,他故意拔高音调:“老子看不惯,你们居然欺负一个小姑娘,我与她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荣辱与共,她看上的人,得兄弟我看上。”
“你谁啊,话大不怕闪了舌头”,又是那个满脸青春痘的话精,李维实在看不上和他费口舌,一字一顿道:“干你屁事”。
这时白语的舍友朝花站出来:“大家别嚷嚷,我们都年满20岁,既有恋爱自由,也有替好友出头的义气和担当,但是我们不能违抗月老的好意,白语和雷英辰年过22岁,法律上来讲,都是能领证的,平时你李维欺负白语的事还少吗?干嘛跑这里来冒充家长。”
李维脖子青筋爆起,个个分明,尤其听到他们到了领证的年纪,好似一把匕首直逼心脏,之前红色的脸庞,血液渐渐隐去,汇流到心脏。
李维今夜连爆粗口,一反常态:“去他妈的月老,谁认识他,今天这事老子管定了。”
白语上前一步掀开李维说:“逞什么狗屎英雄,我交朋友还得李总点头不成。”
李维先是看了一眼白语,这一眼太过复杂,有恨,有爱,有嘲讽、有怜悯,还有向死而生的一往无前。
谁都不知道李维这一腔孤勇,一生只用于一处,与她相爱相杀。
白语有点后悔自己刚才的口不择言,儿时占山为王的情愫一下子蹿出来,她觉得在外界,她应该给这个死对头一点面子,哪怕回到村里,她将他打趴下,一点也不心疼。
可是谁能控制一群充满青春荷尔蒙的较量,没有经过流血的革命不能称之为革命。
谁都没有注意到那个闷头不吭声的雷英辰起身拿着一个酒瓶步履极快,极精准地朝李维头上砸下去,大伙看着李维头上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来,或许是酒瓶被晃过,白沫子从头顶淌到地上聚起一堆泡泡,在路灯的照耀下,五彩斑斓,格外耀眼。
起初大家觉得李维是冲冠一怒为红颜,没想到剧情反转,雷英辰才是今天的男猪脚。
哪里能容下在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面前,被别人暴打的尴尬与落魄,一言不合就开打,好像才符合年轻人争风吃醋的风格。
气红了眼的李维抄起家伙朝对方拦腰一板凳,直接将雷英辰打倒跪下,开弓没有回头箭,气急败坏的李维还要朝对方头部砸下去,白语环腰抱住李维,声音带着不可抑止地颤抖:“这板凳砸下去,你可就毁了”。
李维故意向后倒去,感受了一下白语鼓起的胸部,软软的,垫在他的后背上,他在估量她的大小,隐含着嘴角的笑意还未褪去……
雷英辰爬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起板凳朝李维头上又来一下,李维倒下去最后说:“你们居然联手坑我”。
大伙这时才知道闯祸了,祸闯大了,白语抱着李维流血的头说:“还愣着干什么,叫车,去医院啊。”
经医院诊断:李维脑部严重受损,淤血堵塞,能救回一命已然算是万幸,大脑左半球控制右边身体动作,他受损部位在左脑,他的右手已失去辨认物体的能力,手里拿着的东西都不知道是什么。
无法想象曾经一个傲慢痞坏的公子哥变成一个痴呆傻笑的低能儿。
一场青春期的强取豪夺并没有判定出谁胜谁负,在场的所有人都成为这起事故的负债人,有人是物质上的,有人是身体上的,有人是心灵上的……
06
白语的考研之路不了了之,赶快上手工作才是王道,她还背着一个天大的人情债。
经过几千年的繁衍变化,纯粹靠武力行走江湖的女侠已经绝迹,顺应而生的是优雅智慧的白领阶层女性。
她一个体育生在职场中显得尤为尴尬,背水一战才能逆风翻盘。
白语不顾家人反对,义无反顾地在百货大楼从销售做起,储备干部、楼层经理、楼层主管、商场主管,每天踩着七分高跟鞋与供货商谈判,时而凌厉,时而柔和,六年的时间已经被社会打磨的扁圆方长弹性自如。
商场一枚新秀登临江湖,她站在高高的写字楼窗边,俯视自己的江山,天朗气清,但她感觉不到,彷徨化为阴风,自衣领钻下,使她遍体生寒,打个冷战,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寂寞。
白语的姥姥兰闻溪与李维的奶奶王桂花相继与世长辞,长达多半个世纪的以爱为名的情殇终于落幕,再也没有上一辈绑架的爱恨情仇,可是有些东西横亘在那里,是很难翻过去的坎。
妈妈根本不同意白语为李维终身不嫁或者嫁于他,摆事实讲道理,无论如何都不能白语一人来承担。
白语回她:“我知道其中利害,让我弃他于不顾,良心过不去!”
“但是你不能搭上自己的幸福啊,你还这么年轻,不要等年过半百才后悔莫及。”
白语薅住自己的头发,显然有点讲不通,或者对这个话题不想继续下去,起身回到房间,明天还要赶个早会。
多少午夜梦回时,她梦到李维拉着她,一直跑,一直跑,想要从滨河区翻过繁华都市,再越过一片海,日出东升,还是没有达到终点。
梦里河水汤汤,醒来天亮光堂。
只要做了这样的梦,白语整天也不会快活,索性把所有精力用在事业上,蒸蒸日上也不为过。
平时即使再忙,也会抽出时间去看李维,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刚出事那段时间,他父母认为是白语伙同雷英辰害惨了儿子,所以起初看到白语歇斯底里,去的次数多了,会生出几分冷眼旁观。
最后看着儿子只有白语出现的时候,才会像一个讨要到糖果般的孩子傻笑,竟生出几分自私之意,现在期期艾艾和儿子都盼着她来。
白语在职场上经历的比这些变化莫测和阴晴不定要难为情的多,她都轻而易举的一笑任之。
李维看着窗台上的瓷碗怔怔发呆,他记得上次白语说过,只要这些黄豆发芽,她就回来看他,他问过妈妈,豆子怎样才能快点发芽,妈妈告诉他:暖暖的环境以及勤换水。
他将豆芽放到窗台上,盖上保鲜膜,笨拙地扎了几个小孔。
水里的豆子欣欣然发了黄绿色的嫩芽,李维依然没有等到白语按时履约。
已经快三十岁的白语,被家人逼着相亲,可是那些男人,他们计较利益得失,他们机关算尽想要强强联合,碰到世间的男子都不及李维坏的明目张胆,爱的隐隐藏藏。
好友说白语代入感太强,别人压根没有她想的那么不堪,白语只是找个借口回绝父母,她也知道自己的病灶在哪里。
年轻时冲冠一怒为红颜成为她心底最柔软的伤。
从上一场相亲宴上回来,不过掌灯时分,她却有种恍若隔世劫后余生的感觉!
她开着车从繁华的都市一路西下,直驱到李维的宽宅大院里,她在门外站着,过完年的大红灯笼还没拆下来,里院一片冷肃,子孙不旺,像极了古代家道中落的豪门世族。
家财万贯也难抵一个好身体,可惜,人只有失去了才会顿悟,写下万字箴言,感人肺腑又怎样,反正时光不会倒流。
李维的父亲生意越做越大,不断从国外聘请专家医治儿子,医生都说:陪伴才是良药。
幸好,大家都没有放弃,李维作为患者,又是幸运的,白语辛苦打下这片江山,就是为了日后能够支付她和他的后半生。
经过五六年的治愈,李维的智力已经恢复到二十岁左右,甚至利用计算机编程,解惑一些计算机领域的难题,可以说上帝并没有把门关死,或者说只要对病人有一定的耐心和爱护,他们一定会还你奇迹。
白语深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李维正在画画,这是他新近打发时间的兴趣,他画着一条路,蜿蜒前伸,光秃秃的,两侧没有闲花野草,也没有大树河流。
李维看到她站在画架旁侧,眼神中的光亮瞬间升为灼热。
她站在窗前,剑眉星目,雪肌红唇,大衣还未脱下,黑色打扮使她看上去孤傲,高贵,冷僻。
他忍不住回头看她,只见她纤长潇洒的身形像是站在一弯新月之下。
“还好吗?”白语温柔可亲。
“还好,除了想要迫切见到你。”李维说恭维话一如当年,看来某些东西还是会保留下来。
这的确像一个二十岁的大胆男生说的话,白语笑着道:“说说看,见到我有什么新鲜事要和我分享。”
“手我是有的,就是不知如何碰你”,李维目光殷切,急得需要一个真切答案。
“好,我来”。白语把手塞进他的脖颈里。
李维说:“好冰,可是下面更暖。”
他红着脸道:“我指的是肚脐上方三寸处,那里是胸膛,有我跳动的心脏。”
白语笑的更加灿烂:“我真的很想试一试,况且我们到了这样的年纪。”
白语明白,她自己已经没办法说服自己不管他,那是良知归故里,叫醒她需要还这份世俗的因她而起的债。
李维深知这一点,也利用这一点,因为他真的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无妄之灾也需要有人来偿还,即使有失道义,可是他宁愿奋力去搏。
良辰美景,斗室两人,白语坚硬全消,化为柔情一缕,像小孩子一样,伏在李维怀中。李维这时,如饮醇酒,如游太虚,真不知天地之间,除了两人之外,还有什么。他把手一招,将灯灭了,在黑暗中,两人获得了生命的大和谐!”
歌德说:青年男子谁个不善钟情?妙龄女人谁个不善怀春?这是我们人性中的至神至圣。
但愿人常健,深情不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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