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湾怪谈第1章
她很孤独,她的怀抱愿意接纳所有徘徊迷茫的灵魂。
蓝家镇是中国东部一个不起眼的小镇,和所有北方的重工业城镇的城乡结合部一样不起眼,几十节的火车呼啸着从远方而来,但会在蓝家站短暂停留,留下或者带走原料或者工业品,通往镇中心的公路周围全是烟雾缭绕的烟囱和涂着石灰的旧厂房,红砖被熏成煤黑色,连树叶都挂着厚厚一层青灰,夏天突降的急雨都无法全部洗净,不论如何,当地人热爱他们辛苦建设几十年的小镇,比起祖辈面朝黄土背朝阳的农耕生活,在集体工厂上班得到的归属感无与伦比,工人们早起晚归,日复一日蹬着金鹿自行车进出厂房,如果可以,大部分人宁愿一直这样工作到退休。
1996年一个夏天的傍晚,下课铃响了,职工联合学校的校门按时打开,三五成群,大大小小的孩子从校园中走出来,有个骑着自行车的七年级学生调皮的放开两手,学着电视上的杂技演员一样只用两腿蹬车前进,潇洒的骑姿引得周围的少年纷纷模仿,有的蹬不了两步差点栽倒,其他学生哈哈大笑。
三个小一点的男孩背着书包在泥路旁围观少年们耍杂技,他们都是四年级的学生,除了暗自惊叹之外也按捺不住想模仿,其实,他们三个勉强比成年人的自行车高,摇摇晃晃骑上去尚且勉强,想学大孩子耍“马戏”除了跌个狗吃屎外别无可能,当然他们的确私下里试过,两个被爸妈狠打了屁股,一个被没收了自行车。
“我爸说,有一种进口的自行车齿轮是死的,可以不用两手骑稳,他有个朋友在市里卖自行车,店里有这种车,他说暑假如果我考进前二十名,就给我买一辆这种车。”叫刘晓钧孩子说。
“真的么?”旁边两个孩子异口同声说,他们都羡慕刘晓钧。。。以及他见多识广的爸爸。
“可是问题是我怎么考进前二十,有讨厌的数学课,尤其是我们数学老师,总是给我爸打小报告,齐云,姜大成,你们那个能帮我下不。”刘晓钧朝小伙伴挤眉弄眼,一看就是不坏好意。
“我数学也考不好,而且和你不是一个班,大成的卷子给你抄!”齐云说,推了一下姜大成。
“又找我,你都抄我几次了,你妈说,再给你抄卷子,她就告诉我妈!”姜大成反驳道。
“再抄一次么,就一次,等我爸给我买了自行车,给你先骑。”
“上次你说,爸给你买了游戏机,你请我先玩,结果我发烧住院,过生日你们两在自己家先玩了,晓钧最狡猾了。”
“不是买了零食去看你了,小气。。。”
三个孩子,打打闹闹向前走,少年意气,无忧无虑。
突然,大成发现一个熟悉的影子出现在不远处,那是他的同班同学赵学斌,孤零零正在路旁池塘边掷石打水玩。
“赵学斌,你不回家?”大成朝他喊了一句,赵学斌彷佛没有听到,仍然呆呆的看着水面。
“哈!大斌。”晓钧悄悄从赵学斌身后潜过去,扑到他后背上。
“吓到了吧,哈哈。”三个孩子笑道。“你们先走吧,我玩会再回家,我家离得近,就在那边。”赵学斌指了指河沟边的村子。
“那我们先走了。”齐云说,“早点回家,要不你妈来找你了。”
三个孩子和赵学斌告别离开,走了一段路,大成回头看了一眼赵学斌,他仍然一人蹲坐在池塘边,眼睛木然看着远方,赵学斌成绩比他们三个都好,是老师很喜欢的学生,平时也很活泼经常参与学校组织的文娱活动,大成觉得最近他变得沉寂了,不知道为什么。
同学们走后,赵学斌陷入了回忆中,脑海里全是令十岁孩子无法释怀的纷争场景,与其回家,他宁愿放学后在这里静一静,等一等,不急着回去自己那个濒临破碎的家庭。
“爸爸妈妈,别打了!”赵学斌敲打着卧室的门,从中传出妈妈的哭声和爸爸的咆哮,最近一年里,他们家经常是这种状况,爸爸曾经爱喝酒,在纺织厂当送货司机的他必须的控制自己每天只喝一杯,但如今,他几乎酒瓶不离手,醉倒在家里呼呼大睡的时间也越来越多,妈妈为了规劝醉醺醺的爸爸经常挨打,从他们的争吵中,幼年的赵学斌隐隐约约听到“企业改制,买断工龄”几个他这种年龄懂不了的词。
冷风吹过,孩子恍然从思绪中走出来,夏日夜间的薄雾夹杂着工厂的废气味飘了过来,田野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像刚放完烟花爆竹的浓雾,学生和教师们早已走光,这条路夜间很少有行人,空荡荡的池塘边只有赵学斌自己,月光穿过雾霭照在水上,倒映出自己的面孔。
知了和蛐蛐突然安静下来,此时万籁俱寂,阵风呼啦啦穿过树叶,吹过水面,倒映的面孔在水中摇曳,破碎开来,从一个变为两个,又变为四个,几十个,无数个,他们都是陌生的孩子,有着惨白的面孔,佝偻的身躯,赵学斌“啊”的惊叫一声,打个趔趄仰面跌倒在地,连滚带爬钻进庄稼地。
“来吧,来找我们玩吧。。。”无数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呢喃,赵学斌汗毛竖了起来,他觉得他们就在自己身后紧紧跟着,企图用冰冷的手指触碰自己的脊梁,也许有几只手已经抓到自己的脚髋,“不!我要回家!”孩子哭喊着,努力在玉米地里摸索前进,有东西挂住了孩子单薄的T恤,试图阻止他的逃离,他奋力挣扎,扯破了衣服向前滚爬,任由密密麻麻的玉米丛伸出的手指在稚嫩的身体上撕扯。
“好吧,回家,你的家在那里。”一个声音幽幽在孩子耳边飘过,憧憧鬼影和蜿蜒的手掌消失了,小学斌在玉米地里颤抖着,上身T恤撕成两半,屎尿把裤子都浸透了。
他看了看四周,玉米地中央有一座瓦房,屋脊和外墙很像自己的家,小学斌抖抖索索的爬起来,向瓦房走去。
这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老树屯,小学斌在心里说道。
“这是你的家,孩子,你在窗户旁看看,爸爸妈妈做好了饭菜在等学斌回家。”有柔和声音在他耳边催促。
窗户里透出柔和的灯光,照亮了前进的路,小学斌不敢相信,试探着向前,这瓦房的一砖一瓦都是自己家的颜色。
窗户里传出男女交谈的声音,小学斌趴在窗口一看,爸爸妈妈正在摆放餐桌上的饭菜,妈妈有一手好厨艺,爸爸正在给她揉肩,给她叙说单位发生的趣事,夫妻两都笑了起来,屋里和乐融融,现在就等唯一的儿子回家来。
“爸爸妈妈!”孩子敲打着窗户,所有的疲惫和惊慌顿时烟消云散,爸爸妈妈在屋里笑着点头示意自己赶紧进来。
孩子赶紧跳下窗台,推开家门迎着光亮走了进去。
屋里的爸爸妈妈点点头,灯光暗了下来,他们的笑容就这样一直挂着,不合理的挂着,像画在脸上的,直到黑暗到来的那一刻,两个人的五官全都消失了,只剩下惨白的面皮,像两具没有面孔也没有灵魂的纸人。
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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