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信任是篇篇空白信纸,研墨执笔,在其上写下弥足珍贵的感情,寄予甘愿义无反顾托付心绪之人。那么,谎言便是碗洒落的凉水,浸染了信纸,留下再难抹去的褶皱,一行行文字变得扭曲,难识初意。
再次提笔,亦可书写。可皱巴巴的痕迹提醒着,它曾被浸湿过。
有些谎,从始至终都没能被划出从何而起,事实定论,真真假假,从未分清。得过且过,只会让身在其中的人越陷越深,万般纠缠,不得挣扎,终是日复一日地消沉着。
夜深人定,寝室里响起轻微且均匀的呼吸声,竹子抱着从郇正那处借来的MP3,在床上蜷成一团,耳机里播放着林俊杰的歌——《只要有你的地方》晚安版,可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今晚,呼烨轩告诉竹子,她那位在一起不到两日的男友木深,一周前给一个曾追了他四年的女生告了白。
在很早前同学间玩游戏时,竹子曾从木深口中听到过这名女生。
她叫郭雪,是木深的前女友。小学六年级那会儿,郭雪瞧上了木深,于是展开追逐,将男神追到了手,每天相约打乒乓球,玩得不亦乐乎。毕业即分手,两人上了不同的中学,联系也渐渐少了。
直至半年后,年轻气盛的男孩子参与了群架斗殴,被学校给予记过处分,父母为了孩子的前途,替他办了转学手续。
说来也是巧合,木深转到了郭雪所在的学校,恰恰在同一班级。少女情愫从心底蔓延开来,郭雪再次勇敢地展开追求,这一追,就是四年。
或许那时的郭雪从未想到,四年后,曾经的心上人会回心转意,可自己心尖上的位置已经被另一个人填满,一个对自己呵护备至的男孩子。
一句话忽地从竹子脑海中浮现。
——When I miss you, I realized that I have missed you.
这是木深上周英语课每日一练时,写在黑板上的句子。
那时班上一片哗然,睡意朦胧的竹子盯着木深后脑勺发呆,心里感叹:哦,原来miss还能这么用!哎?莫非是写给我的?
她一笑便漏出两侧的酒窝,内心想着:我不会错过你的。
现在回想起这串字母,竟变了味,脸上莫名地湿润起来,微咸的液体顺着耳机线滴落在枕套上。
——当我想你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错过你了啊。
是郭雪吗?这个念头从竹子脑里闪过,她冷不丁连打了几个颤。既然他喜欢郭雪,那两周前发的匿名,是怎么回事?前天向自己告白,又算怎么回事?
把自己当备胎吗?
竹子攥紧了手中的MP3,疑问接憧而至,脑子仿佛被连番轰炸一般。
初恋中的少女,总爱抱着些许自私的幻想,希望遇见的那个人,能够一心一意只想着自己。
可她们在活得自我时,往往忘了,那些过于虚幻的美好,多数只存在于小说中,而生活是现实。
若现实总是充满了柏拉图式的恋情,哪里还会有那么多人费心思去读别人编写的故事,以寄托自己的情感呢?
也许有,可那个时候,竹子的不是,她遇到的那个人,给不了她想象中恋爱的模样;木深的也不是,他遇到的那个人,给不了他足够的信任。
一夜无眠。
第二日汇考,题目很简单,况且只需及格即可。布置考场时,木深望着近处沉默无言的竹子,心底默念着,她知道了。
“解之得……”
竹子一笔一划地答着题,一滴泪猝不及防地吧嗒落在试卷上,一行排列组合式被晕开,模糊地有些算不出了。
快速收拾桌上的纸屑,竹子将写满了木深名字的草稿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和同学们一起搬拉桌椅,将教室恢复原样。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过半,她偏了偏身子,向着左侧那人,
“木深。”
“……”木深转过头,与她对视。
“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
“关于郭雪。”
“……”
“你若想解释,我会听你的,也会信你,你要是不想说,那就算了,我不想做备胎。”这是竹子思考了一天,想出的最为温和的开口方式,那时她认为,谈恋爱最需要的是相信对方,她也希望自己能够做到。
又是一阵沉默。
叮——
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扩大,一群绿色校服的人儿陆陆续续走进食堂。木深叫住竹子,
“我和你解释,你信吗?你若信我,我就说。”
竹子转过身,“我说过,你解释什么我都信。”
木深望着她,缓缓说道,“我没有把你当做备胎,郭雪的事情,之前也和你们讲过,那次向她告白是因为,我看到你和沈吕弘,觉得自己能和你在一起的希望太低,而她追了我四年,我想如果我去告白,她会答应的,不至于到头来一无所有,后来她告诉我,她有男朋友了。”
“……”竹子深吸一口气,抬眼与他四目相对,“好,吃饭吧。”
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在竹子眼中,木深非常优秀,而她的优点屈指可数,也许是好胜心作祟,她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好,希望让他看到,自己比他之前遇到的任何女孩都要好,而遇到自己不会是一件让他后悔的事情。
比如半个月后,她在收到木深送给自己17岁生日礼物时,就开始琢磨着要在他17岁时,送给他一份难忘的礼物,以证明自己比郭雪更喜欢他,而她能想到的,无非是零食、小物件,哦,还有一封写满“喜欢你”的信。
再比如,曾经因为觉得自己长得像男生,而自卑不敢摘眼睛撩刘海,甚至不愿照镜子的她,开始努力打扮,时常放下及腰长发,因此总被班主任点名批评,她也开始更努力地学习,以证明自己比夏琼羲优秀,比她更值得。
夏琼羲,是木深初中以来喜欢了四年的女孩子,也是木深父亲朋友的女儿,这是呼烨轩告诉竹子的。胡烨轩说,夏琼羲是她初中最要好的闺蜜,也是因为夏琼羲,呼烨轩才认识木深。
木深喜欢夏琼羲,夏琼羲也喜欢木深。而两人始终没有在一起的原因,是少女家教严格,她认为,自己和男孩都过于年少,早恋会影响学习,因此始终没有答应木深的追求。
他们可能是想等长大一点吧,竹子这么想着。
那没办法了,等着等着木深就变成我的男朋友了,这么一想,内心又是一阵窃喜。
可该来的始终会来,木深和夏琼羲这段朦朦胧胧的关系,终于有一个人想要替他们彻底划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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