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乡村教师》这本书的时候,一开始是有点懵的。故事情节并不复杂,但是情节设计颇为精妙。
边读边想,在这位贫困潦倒的乡村教师身上能有什么科幻的火花呢?
又读到宇宙间碳基联邦和硅基帝国间的万年星际之战,我依然没有建立起这位老师和两个文明之间的关系。直到最后,我才恍然大悟,然后就只有慨叹刘慈欣构思之奇妙的份儿了。
两万余字,故事采用分线叙述。一边写偏僻乡村里,李老师和学生们发生的事情,一边在写浩瀚宇宙间银河系正在发生的星际大战。
穷乡僻壤里发生的故事,像读《平凡的世界》般通俗易懂,而银河系高等文明如等离子、冲击波、反物质、电离子、激光束、电辐射...等一干科幻元素,令人如跌云雾里一般瞠目结舌。我是分了两部分来看的,故事情节并不受影响,但是科幻部分反复多看了几遍。然后,特别佩服情境构造,关于大刘的脑洞大开,还有小说的精妙巧思。
巧妙的对比,巧妙的哲思,巧妙的呼应。
情景巧对比
其实村子也有美丽温暖的时候,比如秋收时,外面打工的男人女人们大都回来了,村里有了人声和笑声,家家屋顶上是金灿灿的玉米,打谷场上娃们在秸秆堆里打滚;再比如过年的时候,打谷场被汽灯照得通亮,在那里连着几天闹红火,摇旱船,舞狮子。
村子一下没了生气。只有每天黄昏,当稀拉拉几缕炊烟升起时,村头可能出现一两个老人,扬起山核桃一样的脸,眼巴巴地望着那条通向山外的路,直到被老槐树挂住的最后一抹夕阳消失。
两幅场景,画面凸显,热闹和冷清,快乐和孤寂,都发生在古井村的那一片天空下。越热闹越悲凉,喧闹之后的绝望,一种了无生趣的气氛弥漫。
李老师患食道癌,医生说两万元可治愈。李老师想自己的所有财产也只有十分之一,放弃治疗,换得半年时间生命延续。
有点不可思议。生命无价,在这里像是说了一个笑话,更像是一个莫大的讽刺,悲哀?无奈?震撼?被摩擦的人生......
秀秀觉得识文断字不能当饭吃,跟着二蛋的一瓶廉价香水和一串镀金项链就走了。二蛋花三万元办喜事,却不愿花二三百元送秀秀去医院生娃。秀秀死了,死在生娃上。
愚昧无知,封建迷信,冥顽不化的乡人,对悲惨的处境麻木不仁,使人绝望,令人窒息!
扶贫的柴油机连同泵,卖了一千五百元钱,村人吃了两顿好饭,跟过年一样高兴。
建的皮革厂,硝皮子毒水喝进肚里,人浑身起红疙瘩,这没人在乎,还沾沾自喜那地卖了个好价钱。
所作所为令人脊背发凉,头皮发麻。好逸恶劳,贪图享乐,自私狭隘,短视落后。只看到眼前那一点利益,不思进取,精神麻木,心灵贫乏,愚昧得让人悲哀,欲哭无泪。
所以会提到鲁迅,讲到铁屋子。非这样比喻不可啊。
情节巧哲思
没有文化,人们都变得下作了,那里的穷山恶水固然让人灰心,但真正让人感到没指望的,是山里人那呆滞的目光。
没指望的呆滞的目光!穷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人们对现状的麻木不仁。村里人的所作所为,是桎梏,像枷锁,这种折磨,只把人磨得有气无力,却又拼命想要冲破束缚,迎接希望!
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
李宝柱老师是人间清醒,这样的人世 ,该打破,不破不立。小孩子们就是希望所在。娃们和火光,就是这个世界的希望。哪怕微弱星火,依然踉跄前行,照亮通向科学和文明的路。
他产生了一个幻象:一把水晶样的斧子把自己的大脑无声地劈开,他一生中积累的那些知识,虽不是很多但他很看重的,像一把发光的小珠子毫无保留地落在地上,发出一阵悦耳的叮铛声,娃们像见到过年的糖果一样抢那些小珠子,抢得摞成一堆……这幻象让他有一种幸福的感觉。
教师,无愧于人类“灵魂工程师”,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奉献的幸福,大家都懂了。
这几百年前就在欧洲化为尘土的卓越头脑产生的思想,以浓重西北方言的童音在二十世纪中国最偏僻的山村中回荡,就在这声音中,那烛苗灭了。
这也是短短一的小段,一个乡村教师的鞠躬尽瘁血泪成灰的形象跃然纸上。同时又以更广阔的视角,告知我们,改变历史进程的事情,都是在平淡中发生的啊。
飞向银河系“宇宙的最不可理解之处在于它是可以理解的。”
“宇宙的最可理解之处在于它是不可理解的。”
茫茫宇宙,悠长岁月,生命在体积和寿命上都是渺沧海之一粟,所以在生命看来是不可能的事情,在宇宙中却是万事皆有可能,所以说宇宙最可理解之处是不可理解的。
但最终,生命会发现,这宇宙有律可循,这宇宙会被生命掌控,但回首自己的成长,这难度和时长却是震撼无比的,这包含万物,创世至今的寰宇,竟然被我们掌握了,所以说宇宙最不可理解之处是可以被理解的。
首尾巧呼应
烛光中,他看到下面那群娃们的面容时隐时现,像一群用自己的全部生命拼命挣脱黑暗的小虫虫。
他们将活下去,以在这块古老贫瘠的土地上,收获虽然微薄、但确实存在的希望。
“扶贫先扶智,治贫先治愚。“穷乡僻壤的山村,飞出去改变命运虽然很难。但是科学和文明的火苗,终将星火燎原,即使希望微渺,但确实存在希望!
时间点卡得很好,如果不是这位老师的处境如此悲惨,如果这个乡村不是那么穷,不是那么冥顽不化,如果不是这位老师有极高的职业道德素养,如果……,他就不会把那些超出教学大纲的知识(譬如牛顿定律)告诉给他的学生。
”无巧不成书“,在这里就巧得恰如其分。
刘慈欣做的“巧”,是巧中之巧,叹为观止。
人类不经意间,与星球毁灭擦肩而过。是无意之中的作为吗?巧合?是,又不是!
其实,宇宙的产生,人类的出现,包括我们这些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在这里交流,哪个事件中没有“巧”的因素在起作用呢?
巧,包含在必然之中,而必然也存在于“巧”之中。“巧”与必然的组合,造就了我们这个世界,缤纷多彩的花花世界。
我觉得,巧是这部文学作品的核心,也是我们这个世界构成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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