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嫌弃起老婆的,但就是某一天,当他看到老婆又因为两分钱的菜价,叉着腰和那个卖菜的老太太争吵的时候,就莫名觉得厌烦。
然后这种厌烦,开始蔓延,从她动不动就喜欢叉着腰跟人声嘶力竭的争吵,到一回家就躺在床上,捧着手机傻笑,都感到厌烦。
直到这种厌烦,延续到今天,小王变成了老王,而小王对老王的厌烦,也变的盆满钵满,再也无法克制了。
然后老王就决定离家出走,什么都不带,下了班,出了门,坐上车,转身就走的那种。
只不过老王漏算了一点,他公司的日常性加班,所以当他下班出门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
他看了看买的两点半的高铁票,叫了辆滴滴专车,催着师傅快点,或许是司机师傅感受到了老王不断催促的急迫,车也开得风驰电掣,在凌晨无人的街道上,像一道闪电。
老王看着司机师傅死命踩油门的样子,盯着手机上的时间,一分一秒的计算,就在这个时候,意外出现了。
当司机师傅狠狠踩下油门,准备冲过只有三秒的黄灯的时候,一辆大货车响着喇叭冲了过来。所以,老王脑海里最后的印象是破碎的玻璃,已经翻滚的世界。
到老王再睁开眼睛,是在医院里,刺眼的白色,还有哭成泪人的妻子。老王觉得有些失落,但看了看自己只是骨折的病情报告,又觉得庆幸。
不管怎样,过了不久,老王就出院了。但就住院这段时间,老王总觉得不对,妻子每天以泪洗面不算,每天看着自己的眼神,总是让人觉得意味复杂,那是恳求和担忧?
老王有些想不明白,自己只不过是骨折,妻子为什么会这样看着自己?
而且最古怪的,不是妻子一个人这样,病房里其他陪护的夫妻一方,看着对着总是小心翼翼,好像生怕对方出意外一样。
就拿老王旁边那对夫妻来说,两口子是普通上班族,一个月收入加起来不到一万,日子本来已经过得艰难,现在女方又得了癌症,晚期!按老王的理解,这种情况,大多都是等死的了。
可谁知道那男的,竟然穷尽所有的钱财为妻子治疗,为了筹钱,自己都休克了,但仍旧不放弃。
按说本该是一段让人感动的恩爱故事,但老王在那个男人的眼睛里,分明看到的是恐惧,不是失去所爱之人的悲伤,而是恐惧,好似将死之人,看到刽子手走过来的那种恐惧。
但老王没来得及想那么多,他已经到了出院的时候。但对于妻子这种诡异的感觉,总是如影随形的跟着他。
就好比,之前他厌烦妻子的地方,跟妻子提说过很多次,但都是置若罔闻,但现在,妻子对他毕恭毕敬,任何事情都不需要他说第二次,马上就能按照他的意愿来。
他觉得有点恍惚,看着变得优雅洁净的妻子,觉得有些不现实,但更让老王觉得诧异的,不是这些。
而是,好似整个世界一夜之间,所有的夫妻都变成了模范夫妻,相互说话轻声细语,一方对一方的体贴照顾,种种这一切,都让老王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但抛过这一切,老王很享受现在的感觉,妻子依照自己的意愿,变得优雅端庄,就算和人发生争论,也只会轻声和人辩解,绝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叉着腰和别人大吵大闹;也不会一回到家,就抱着一堆零食,捧着手机,丢满地的垃圾。
但妻子好似不这样觉得,因为老王总是在半夜里,恍惚看到妻子一个人偷偷起床,拿包零食,躲在角落里,一个人静悄悄的吃完,然后再回到床上睡觉;或是穿衣出门,出去跟白天发生争论的人大吵一架,然后再回来。
这一切老王都假装没看见,他只是想要一个温柔贤淑的妻子,只要在自己眼前是这样就可以了,其他的,他懒得去管。
但妻子越一天天萎顿下去了,终于,在一天打扫卫生的时候,晕倒在地。老王急忙将妻子送去了医院。
老王本以为是过度劳累,但医生递给他的病情报告,却让他有些眩晕:癌症,晚期!看着医生同情的眼神,老王有些歇斯底里:“难道就没有一丝治愈的可能吗?”医生摇了摇头,告诉他,他妻子得的是神经胶质瘤,肿瘤里最棘手的一种,治愈的可能性极低,并且因为长在大脑中,所以手术难度更大。
老王两脚踩着棉花走出了医生办公室。他想着该怎样让妻子接受这个消息,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当他看到妻子的时候,妻子似乎很兴奋,躺在床上,玩着手机,怀里抱着一堆零食,看着走进病房的老王,完全没有收敛的意思。
老王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准备和妻子谈论病情,但妻子却先开口了:“喂,给我收拾东西,老娘要回家了。”口气强硬,是命令式的。
老王心里有东西在翻腾,却压了下去,说道:“你现在要好好休息,先在医院观察一段时间,我们再出去。”
妻子却一改常态,一副强硬的样子,要老王给他收拾,老王有些恼怒,似乎还有一些早就淡化了的厌恶,在胸腔里慢慢积聚。
终于在妻子再一次叉着腰,在病床上跳着,命令给她收拾行装,帮她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老王喊出了那两个字:“癌症,你得是癌症你知道不知道?你现在只能在医院呆着,不能出院。”说完转身就出了病房。
但妻子得了癌症的消息却不胫而走,当老王再次回到病房的时候,病房里已经挤满了来探望的人,亲戚、邻居、朋友、同事,满满当当挤满了整个屋子。
看着他们怜悯同情的眼神,老王有些接受不了,所以当那些人拉着妻子的手,劝说妻子的时候,老王悄悄缩在了人群后。
身边有人挤了过来,拉起了老王的手,开始了絮叨:“你要节哀顺变,人总有一死,忍忍就过去了,下辈子你要好好做人,你看你这短时间对你妻子,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能不生病吗?你看看以前,因为丈夫为难妻子,最后去世的有多少啊,到时候还得自己陪葬,所以你以后一定要.........”
老王越听越不对劲,急忙打断了对方的话头,问他:“什么叫做陪葬?我下辈子?”
那人看一眼老王,继续说道:“知道你不愿意接受,但这都是老辈的传统了,夫妻一方去世,另一方必须殉葬,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就算你不想,那警察也不会放过你啊!你下辈子......”
老王只觉得天旋地转,刚才的话在脑海里好似雷霆一样不停的轰炸:夫妻一方,有一人先去世,另一方必须一起陪葬。
老王明白了,他那次车祸之后,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去了医院,而是穿越到了一个,夫妻双方必须同生共死的平行世界。
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和自己同一病房的那个男的,在妻子得了癌症之后,会一脸恐惧,因为他知道妻子要死,自己也活不长久;为什么妻子会在自己生病之后,对自己百依百顺,就是因为怕自己因为心情,出现问题,而早早去世,而要自己陪葬。
老王突然觉得浑身发凉,他推开挤在病房里的人,冲了出去,他要去找医生,要医生医治好他老婆。他愿意用所有的钱财,只求他妻子能恢复健康。
但妻子的病情,仍旧无可避免的恶化下去,老王的心里满是恐惧,每天祈祷老天,不要让自己的妻子去世。
但这一天仍旧还是来了,妻子去世了。追悼会上,两幅漆成黑色的棺材并排摆着,妻子躺在右边的棺材里,老王穿着寿衣,站在一旁答礼,身后站在两个荷枪实弹的警察,紧紧盯着老王。
老王浑身抖成一团,看着眼前的人流水似的走过,心中无限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强行把妻子变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夫妻本就是相互欣赏才走到一起的,不喜欢分开就好,为什么一定要把对方改造成自己的样子?
可现在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大家拜谒过后,警察就将他塞进了棺材。老王感觉到棺材被抬了起来,走了不久,或许是因为到了目的地,送葬队伍停了下来,然后老王,感觉到缓缓下降,然后听到填土的声音。
老王心如死灰,他不是没想过逃跑,但他跑出没多远,就被射在脚底下的子弹给逼了过来。
现在,他只能在这里等死!
老王呆在棺材里,满眼都是黑暗,只觉得空气越来越闷,自己越来越困,到了最后,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要不是我没有逼老婆按照我的想法生活,是不是会好点?
等到老王再次睁开眼睛,是在病床上,刺眼的白色,哭成泪人的老婆,还有在不断叮嘱的医生。
老王迟疑了几秒后,突然反应了过来,他又穿越回来了。
看着哭成泪眼的老婆,他说:“我们离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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