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

文/紫气东升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

夜色朦胧，一排排高大的树木和村落有致的楼房匆匆闪过。初春的田野上，鲜嫩的草一簇簇铺开，将绿色渲染，大地也多了几分柔情。山坡处，一两头牛或低头咀嚼青草的香甜，或昂首伫立，凝视远方，似乎在思考这青葱的滋味。马路上，一辆汽车飞驰而过。车上坐着一位秀发披肩的女子，她的眸子在夜色中闪动。旁边坐着一位短黑发、五官端正的小伙。两人一直不曾说话。

很快，车在一个小区门口停下。女人打开车门，冲里面的男子挥手致谢告别。望着绝尘而去的尾气，女人转身离开，留下一串悠长的背影。

（一）初遇

十三岁那一年，在一个的午后，阳光正好，梧桐树叶片泛着金光，小小的操场上围着一群人，女孩挤进人群，抬头看见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年，抱着球，被两三个高大的男人团团围住，只见他左右抱球虚晃一招，引开众人的注意力，再灵活地一转身，身体往上一纵，球进框了。场外掌声如雷。

男孩帅气地甩了一下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扭头瞅了一眼女孩，女孩并未闪躲，四目相对那个瞬间，女孩感觉全身被电击中一般，心咚咚剧烈跳不停，人瞬间被定住。

若干年后，脑海中总能浮现那一抹眼神，她才知道那叫心动。

男孩十七八岁，高高瘦瘦，五官清秀，有着女人一般娇美的容貌:白净的瓜子脸，两道细眉，一双丹凤眼，细长的眼睛里总闪耀着智慧的光亮。大抵是酷爱运动，他周身上下散发阳刚之气，俊美的脸安在他身上，倒一点也不违和，反而尤为英俊逼人。男孩在女孩家附近的一所初中任教。刚毕业的狂妄少年，血气方刚。一周总会有那么几次，外校的老师和他们在操场上打篮球赛，其实是转场赛，他们也会去其他学校打。他酷爱篮球，轻轻一跃，他就把球投进了篮筐里，场上同组老师一起鼓掌，对方是虎视眈眈，赛场气氛紧张与激烈。赛场上虽打得剧烈，赛后称兄道弟，笑着调侃相互切磋，尽显江湖义气。

在赛场上，他总特别夺目，每场比赛都会吸引旁边学生们的喝彩声，当然他们只为自己学校的老师进球吆喝。

会打蓝球的男孩总有魅力，何况是那个还没有手机、网络的时代。唯一的消遣除了看电视剧、听广播，可能就数篮球赛最博人耳目。

说来也奇怪，那以后女孩总能看见那个打球的白衣少年。那个操场上，也总能出现一个扎着两只羊角辫，背着书包一蹦一跳快乐穿行的身影。

女孩总穿一件洗得发白的确良碎花衬衣，藏青色长裤，一双磨破皮的帆布鞋。女孩就在男孩任教的这所学校对面的小学上五年级。两年后，女孩自然升到男孩所在的学校念初中。他执教初三，她念初一。她是班上的语文课代表，送本子去老师办公室总会遇见他。女孩羞涩，一颗心忐忑不安，怕见着又不敢见，放下本子扭身就离开。

那时候男孩的身边有了一个桀骜不驯的女友，穿着时髦，大抵总是皮衣皮短裤，一头漂染的中长黄卷发，总带着墨镜，斜眼看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常骑着摩托到学校来看他，在校园里出双入对，恩爱的样子羡煞旁人。

那时候，他眼里自然没有稚气未脱的女孩。自从他的野蛮女友出现后，女孩发现男孩于清秀中多了一分痞帅。女孩越发离他远些，不敢靠近。他们经常擦肩而过，即使碰见，女孩也学会了闪躲，低着头，一句话不说装作若无其事，不认识的样子。

他是老师，自然而然地生发出一份敬畏，可在她心里，他依然是那位灌篮少年。女孩想好好读书，报考师范，将来也到这所学校教书。

（二）分手

某一天的下午，老师们聚集在四方操场上打比赛。那天，阳光无比灿烂，梧桐树叶闪着金光。她四处张望试图寻找他的身影，却始终不见。那天，她非常落寂，有了少女的心思。

一个星期后，他突然出现在操场上，虽杵着一根拐杖，头上绑着白纱布，一瘸一拐地单手打着篮球。大家议论纷纷，他本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关于他受伤的原因有很多种，听说好像是被女方逼婚不成，被迫分手，女友伤心欲绝，做哥哥的气不过，叫了一帮人堵在男孩楼下把他暴揍了一顿。

对于他的分手，大快人心。大家都说早就该分，不是一路人。这场分手风波反倒令他俘获路人缘，大家暗暗佩服他那股子率真劲儿，宁死不屈。伤好后，他又出现在赛场上。

（三）巧合

女孩暗暗发誓好好读书，把报考师范作为终极目标。男孩换了好几任女友，女孩的成绩稳中有进。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很快中考结束，成绩出来，女孩师范落榜，差10分，虽远远高出普通高中，但不是第一志愿，进不去，女孩听从父母的安排，选择复读。

机缘巧合，她被插入了他的班，她成了他的班主任。只是这时，他的身边又多了一位长相清秀的女孩，是刚分配来的老师。那一年，她非常努力，参加语、数、物理、化学各科比赛，全部夺魁，她突然成了学校的焦点人物。可因为是复读生，重点高中进不去，师范不能报考，就算中考分数超了普通高中近100分，她只能进普通高中的普通班。

周围老师都在为她叹息，觉得她白白浪费了一年的光阴。是啊，耽误了一年，最后还只能进普通高中，但她不悔。

初中毕业那年，他结婚了。他第一个孩子出生，她跟同学们去看他，他褪去了青涩，有了成熟的魅力。

她却开始彷徨、困惑，她不知道前方的路还有多长。她陷入人生低谷，成绩一落千丈。没几年，他破格提拔到了镇上的中心小学担任校长。有一次和几个同学玩，误进了学校附近的小学，在那里，她惊喜地发现他在那里，并且还是校长。他主动叫住她，并亲切地喊她的名字。是啊，在他心里，她似乎永远是那个读书认真刻苦的孩子。但对于她，可是除父母外，第一位去掉姓氏直呼她名字的人，这一声呼唤，一下子就拉进了距离，亲切地犹如令她感到如长兄般的关怀与问候。

她似乎有了人生方向，她坚定地要成为一名教师。三年后的高考，她选择了师范院校。她想，他们总会有重逢的那天。

四年大学毕业后，她如愿成为一名乡村教师。一次随母亲去镇政府大楼的办公室找人办事时，她惊喜地发现他坐在那里，原来他早已转战进了机关，而且分管镇上所有的学校一切事项。他们简单聊了几句，五六年没见，他没有一丝变化，亲切之余多了几分冷峻。

又过了五年，他们再次重逢，他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而她也早已嫁为人妇。生活一直在向前，只是偶尔她总会想起那个白衣少年。

（四）重逢

一晃又是几年，在一场同学聚会上，大家觥筹交错，在璀璨的霓虹灯下，女孩一眼看见了那个男孩。她向他走去，他张开双臂抱住了她。

有些人就算是隔了好多年不联系，但只要见上一面，便仿佛从未离开。热情依旧，没有隔阂，一切都是熟悉的味道。这或许就是一见如故。

同学们聊着青春的过往，谈笑着男孩曾经的英姿帅爽。干杯、划拳，嗨歌、跳舞，这群人完全失控了。

突然间，一声尖叫，灯灭了。舒缓的音乐徐徐传来，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有些人借着酒劲，壮着胆搂抱着曾经青春暗恋的对象，昔日的同窗；有些人真得已醉得不省人事，呼呼大睡，鼾声如雷。

她与他在黑暗中互相搜寻，四目相对的那刻，时光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当初悸动的时刻——她还是那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他依旧是那个白衣灌篮高手。

似乎岁月从不曾流逝，他从未走远。他走向她，在她的耳畔轻轻说了一声：你也在这里？

她想，三十年了，该放下了。只要心里始终有一个小小的角落安放青春年华里对他的敬重就可。她保持着纯粹的师生情意像山泉水，清澈见底，源远流长，虽然她只不过年长三四岁而已。

她像少女一般羞红了脸。

临行前，大家纷纷上车散去。她寂寞的站在风中。“上车吧，我送你！”一辆大奔戛然停在她脚下。她本想拒绝，可夜已深。拉开车门，正欲钻进后座。“过来，坐这。”她无法拒绝，局促不安地坐在他的身旁。嗅着酒水的芳香，她沉醉其中。

一路无话，车行一半，突然，他伸出右手紧紧抓住女孩的左手。

“我已经离婚了。”他盯着前方，“其实我知道你几年前也离婚了，对吗？”

她轻轻把手抽出，小声地说：“我们不一样。”

【本文参加『不一样』2月联合主题征文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