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鸢星系,浩瀚宇宙中一个普通星系。这里孕育着两颗恒星,十二颗行星和七颗卫星。两颗恒星分别为α犬和β犬。其中围绕α犬的行星共计八颗,只有α南宿星与α北宿星两颗行星适合人类居住,它们是云鸢星系中唯一的双行星,俗称“鸳鸯双子星”,官方则叫α宿星联盟,但潮汐力的作用已使它们每年以缓慢的速度渐行渐远。α犬与β犬两颗恒星距离相隔五光年,后者的行星数虽然只有前者的一半,却拥有七颗卫星。β束星就是β犬四行星之一,在夜空里它识别度颇高,其它三颗行星都只有一颗卫星相伴,而它却有三颗。和α犬的“鸳鸯双子星”相比β束星是孤独的,它是β犬四行星中唯一适合人类居住——拥有绝佳大气层跟广袤陆地的行星。不过那里的陆地远架于星球南北两端,这造成那里的大地上只有寒、暖两季,而那里的白昼与极夜往往漫长,通常长达数周乃至数月。
“极鸟号”半弧形的控制台内,渃辰透过半壁玻璃窗向外望去。浩瀚的宇宙爆发出的无限星芒冲击着他的视线,这景致颇为适合人惬意的浅斟低酌,但他此刻却无心享用。他乘坐的极鸟号抵达α北宿星右翼第一空间站已经一个时辰,飞船连接仓与空间站航塔停机楼对接完成后,航塔指挥台示意他稍等片刻,这一等就等到现在。
这座空间站建成不到二十年,是α宿星联盟里唯一拥有星际转换器的空间站,也是全人工智能控制的空间站,缔造者为这套全息系统起了个不太吉利的名字“蓝鲸”。在α宿星联盟的神话里,蓝鲸是种史前生物,传说它性恶,掠杀性是海中之冠。但在不久前,史前生物学家于α南宿星暗海深处找到了一具完整的海洋生物化石,当时渃辰陪同导师一起亲临了现场。从化石上看那生物除了体型庞大以外并没有掠食性动物那种锋利的牙齿,甚至可以说没有牙齿,从它胃部残留的生物构造来说它的食物只能算是浮游生物或小型鱼种,但民众往往相信传说更胜于科学。
α北宿星第一空间站建成那年除了名字受到社会舆论的评击外,还因为它的缔造者得罪了保守派。保守派们原本一厢情愿地认为第一空间站的落成可以缓减α北宿星劳动力过剩的局面,最终却发现他们的幻想落了空。那个号召广大群众募集筹款的前政府不光将α北宿星的右太空领地变卖给了“天启财团”,还给了痛苦民众致命的一击——让失业更加恶化。他们推行的全人工智能彻底断送了保守派的意愿,导致后者污蔑“天启财团”所以的科研成果,并教唆那群因失业而失去理智的游民联合起来打击“天启财团”,接着在反政府武装势力的帮助下他们顺利搞垮了该财团,并动摇了α北宿星的政府集权。就在民众以为他们快要大获全胜时,政府中一小部分叛徒制造了震动星际联盟的“掠鲸政变”,为了自保他们出卖了政府机密,将情报卖给了第三宇宙星际侠盗。那是个太空游击武装势力,成天所干的事就是游走于各大星系,靠着战争与内乱发着横财。
在一个夜空无云的晚上,第三宇宙星际侠盗的超级舰队袭击了α北宿星最大的贫民窟,这项暴行让一直以来提倡决不干预内政的α南宿星国王行动了。经过激励又短暂的对决,国王的空战部队以速战速决的方式摆平了这起骚乱。战争终于平息,α北宿星的原政府由此一蹶不振,百姓们在经过战火洗礼后更加渴望和平。民众与历史的选项不谋而合的指向了一个点——他们需要一个可以保卫他们的政权,而正义的α南宿星国王是最佳人选。
在α北宿星全年835个昼夜里蓝鲸系统年年不息地维持着整座空间站的运行,这整整十九个年头中它从未出现过哪怕半点纰漏。空间站当年的缔造者“天启财团”虽然已经不复存在,但α南宿星国王却承认了它是星际联盟里人类科技的里程碑,把它保留了下来,并作为了星际转移的基地。
这栋复杂的建筑呈环岛型,左右两翼像展翅的雄鹰般遨游在太空中。它的建筑主群层高36米,足有两百个足球场大,每层拥有1065个太空仓位对接点,在一条平行的环形带上展开。主建筑中央是垂行塔,那里也是唯一通往建筑各层的通道。
此刻,极鸟号的舱门被打开了,一个漂亮的小妞站在那里。她身着银色紧身制服,衣服的流线型设计勾勒出了那刚刚发育完备的曲线。“对不起先生我来晚了。”她脸上带着愧疚,眼神却有着少女特有的天真。那是对黑色的眼睛,而窗外的群星璀璨也不及她神采中的光芒。渃辰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人类,微微有些诧异。那女孩几乎是半秒就领悟到了他的疑惑,拉开衣袖的一角,露出了纽扣核电槽,渃辰这才得知她不过是个机器人。
在女孩的带领下渃辰进入了空间站中心的垂直塔,它的内部密不通风,感觉像根与世隔绝的管道。没有颠簸,只此一秒,门再次打开时外面已是空间站的第十六层,在语音提示下渃辰通过了楼层入口处的行者瞳孔测试,进入了一个素白的环形空间。前方走来一个相同外貌的机器人,但她比一层的那个机器人更显稳重。她告诉渃辰因为今天超负荷的任务让“蓝鲸”出现了少有的停机故障,但目前已经排除了险患,只是他的行程必须推后。她给了他一颗营养胶囊当作晚餐,接着向他介绍了一些星际转换仓的注意事项。渃辰边吃边听着,这是他首次吃这类太空食物,味道类似巧克力。如女孩所述,在吃过这颗胶囊以后他上了五次厕所,几乎把体内所有的浊物都排泄得一干二净。但这样密集的拉肚子没有造成他身体的乏力,反倒愈发的精力充沛。
在这没日没夜的密闭空间里待了不知多久,渃辰身侧的圆弧形墙体出现了液化现象,一道隐形门渐渐浮现。空间里不知什么位置传来语音提示,让他将手掌按上门前方的一道手型光像。当他的手与之完全服帖后,一股微弱的电流穿进了他的身体,似乎在源源不断将他体内的信息进行分解和分析,并将结果传输给不知名的另一头。
α南宿星元年第126天木曜日:
我原本以为只要躺进星际转换仓就能万事大吉,但程序出了些问题,我在里面躺了一宿。要是躺在自己床上倒是件挺舒心的事儿,但这里是个金属仓,老天,它就像一口棺材压着我。语音提示星际转换即将开始,机舱内的压力成倍增长,像是要把我挤成无数个微小粒子抛进茫茫宇宙。舱外的仪器传来滴滴声,然后是智能人慌乱的脚步声,他们在交谈,但我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头好疼,老天,我感觉它快炸裂了!
β束星星际25年·夏·夜日:
最后的语音提示让我按开了仓门的开仓按钮,一股弹力把我像棒球一样抛了出去,舱外寒冷漆黑。
又一阵强烈的呕吐,渃辰的衣物上沾满了粘稠的浊物,刺鼻的味道让人怀疑那味儿来自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旷野的夜四周阒然,呕吐声在静谧中异常响亮。远处燃起了火光,星星点点。火苗随着脚步声越靠越近,一群灰衣人围住了他。头领用脚踹了踹他的头,见他还有气息便挥了挥手,一盆水从天而降。水冷得刺骨难耐,渃辰禁不住全身抽搐起来。围观者们在交谈,但渃辰一句也听不懂,一个字,一个词,全然不知。有人攫住他的头发,抬高他的脸,火把靠近了些,那光虽然微弱但依然刺疼了他早已适应黑暗的眼睛。他闭上眼,攫他头发的手加重了力道,似乎要他配合。渃辰勉强抬起了头,一道更强的光射进了他的眼睛,他忍不住呻吟起来,那人对着地面啐了口唾沫,好似在诅骂。
他太累了也太过虚弱,顾不得对方的粗暴行径,两条腿任由他们拖住向前走去。半路上他试着睁开眼,原本是想确定视觉是否正常,结果却撞上了身侧行走的一名灰衣人睥睨的目光。对方黄色的套帽中露出来了一双黑不溜秋、眼神极不友好的眼睛,眼周皮肤粗糙,皱纹宛如老妪布满干纹的手背。
步入一道狭长的地道,前行的队伍没有减速,渃辰的头因为仰躺的姿态而不停地撞击着地面,撞击力像锤子般敲着他的后脑勺,一下、两下……直至他感觉昏眩。来到台阶底层的一间房后他们停住了,渃辰的腿终于挨着了地面。
“渃先生?”一个年轻的声音在这颗星球上说出了他能听懂的第一句话。虽然旅途才十个小时,但这家乡话让渃辰仿佛期待了一个世纪,冒着再次晕眩的风险他扬起了头。头顶上方一双关切的眼睛正望着他。那青年身材瘦高,脸型消瘦,放在α南宿星上他的样貌并非出类拔萃,但此刻跟这群‘泥灰人’在一起他可谓英俊倜傥了。
“渃先生,你还能站起来吗?”
渃辰试着控制身体,但失败的滋味只够他勉强的挤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红发青年理解的示意他保持原姿态,哪怕这姿态让人沮丧。
“渃先生,空间基地告诉我们你昨天就该到了,然后我们的人在那里等了一宿也没见到你的影子,所以等你真正到来时他们迟到了。”青年顿了顿向最近的一名灰衣人说,“去给我们的新书记官备桶热水,这样他说不定会好起来。”接着,他再次转向渃辰,“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受伤,比如轻微脑震荡,但我肯定你现在的头很疼。我只是想告诉你这是正常反应,通过星际转换器后人都有这类反应。这种感觉还会持续一周,这周内你会不间断的感到头疼,甚至呕吐。”
此时,另一道门开了,还没等看清来者那头已经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就是补给者?”纵使六年未见那人的声音还是耳熟能详,在他春风得意的那几年星球联盟的音媒里每天都会出现他的声音。渃辰微微偏头,一道阴影已经由头顶盖住了他。对方脸上是一贯的官方笑容,但那笑容比所有高官的笑容都让渃辰心惊胆战。
拉斐尔的眼神极具穿透力,像只鹰或只猫。他的衣着朴实无华,但就算裹在一身没有任何装饰物的衣服底下他仍然保持着一股强有力的存在感。值得注意的是他的模样跟六年前变化不大,虽然早已成年但还是保有翩翩少年的感觉,或许他的脸型加之俊秀的五官让他有张不太容易衰老的面容。但按理说β束星物质的匮乏和他之前所经受的遭遇多少应该在他脸上留有挫败的印记,但没有,连他眼神里也没有。他仍然神采奕奕,精神饱满,只是那笑容更加让人琢磨不透。
霎时,又一阵呕吐的欲望笼罩住了渃辰,他想要抓住什么却发现地上除了黄土一无所有。就在他快要绝望的当头一张白毛巾递了过来。他一把抓住它,捂住嘴,无法抑制的吐了起来。一抹红色,红得像血一样的液体侵染了毛巾,一见那颜色渃辰的脸色变得比死人还惨白。这戏剧性的一幕没有影响到拉斐尔的心情,他不动声色地站在人群前端。
“我就知道。”他的声音出现了一丝悲凉,“我要是管他们要个医生他们一定会给我派个诗人。他究竟来做什么的?”
“矿山书记官。”红发青年答。
“没错,我怎么能忘记呢?”他努力控制住自己想要大笑的欲望,“那群幽灵每天祈祷上苍置我于死地,可我不能白白配合。”末了,他终于笑了出来,像个疯子一样笑了出来。“绝望之中希望永存。”他念着军机部刻在正门大理石墙面上的古老箴言,视线落到了地面那张秀气的脸上,“明天就带我们的书记官去矿山,我倒要看看他到了那里能作出什么好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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