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平:每日一文:《感知论第六部》(感知对话录、51)
生存者:
你破天荒提出的这个“方式问题”,的确击中了要害,在方式不变的前提下,我们怎么做怎么改都无济于事,人类史已经替这个观点做了证明。但不可思议的是,人类之前为什么一直不触动两大根本方式——客观存在和生命存在?我们是认识力不足,还是已经认识到了?我们是改了,改不动,还是从来就没有改过?最最关键的是,这两大方式能改吗?怎么改?
感知者:
我说过,两大方式——客观存在与生命存在本就是无方式存在,当无方式成为一种方式,其封闭性更是达到极致,两大观念让人无处可反,无处可改,因为它们本身就是以非理性方式树立起来的,哪怕我们在其中吃尽苦头也无反处,所以,具有反叛性质的唯心主义和宗教信仰的冲击都无功而返,最后还得屈服于客观存在和生命存在的伦理逻辑。而我们数千年以来关注的重点不在客观存在与生命存在的不合理性,它们的合理性已经成为了我们默认的前提,这个合理的前提完全遮蔽了方式的存在,这其后,我们只是在质疑存在秩序、状态即内容的不合理,我们不会质疑存在本身合不合理,我们取消了自己质疑存在本身的资格,因为我们无法不存在,存在也无法不存在,但是我们还是忘了存在以什么方式存在,我们以什么方式存在的问题。客观把方式藏起来以后,我们都被瞒住了。
没有方式的客观存在把自己作为当然的方式,我们就彻底迷失了。我们几乎无力挑战客观存在,更无力挑战生命存在,我们找不到挑战的理由。任何方式都必须在合理的情况下才能存在,所以,“存在的就是合理的”。但我们容忍,更确切地说是树立了两大不合理的存在——客观存在与生命存在。它们对抗不合理的理由就是:它们都是与我们无关联的“客观存在”,它们的存在就是当然正确的存在,连不正确的可能都没有,因为它们的存在是不可质疑的、不可推翻的、不可否认的存在,面对这种一点余地都没有的定性,我们还能怎么办呢?我们不但忍气吞声到今天,还相反从这种无理存在中生出了无穷无尽的智慧。为什么我们有受虐的秉性?被这两大无理存在压迫到今天的我们,不甘心受虐能行吗?
石头搬不动自己,这就是方式的困境,换一种方式,一根指头就可以拨动石块。但遗憾的是,我们确实没有换方式的意识,我们生不出另外一根手指头,我们就只能是万年不动的那块石头。最不可思议的是,在这种方式的困窘中,我们却乐得其所,竟然在这种无理存在中自得其乐地唱起了人类的生存大戏。存在的无理和生命的无理竟然成了我们建立自己道理的默许,我们在无理之上建立有理的人间,我们在无目的的客观存在和生命存在中树立自己的目的。我们把存在与生命的无理方式看成了自己的机会,于是,人间大戏便轰轰烈烈、可歌可泣地展开了,一上演就演出了数千年,我们纷纷乐此不疲地扮演自己的角色,这场自演自观的人间大戏已经到了无法收场和无法闭幕的地步,我们每个人都深深地进入了各种角色之中,不能自拔,无法卸妆,谁也出不了戏了。
这的确匪夷所思,我们都乐于充当生存大戏中的角色,尽管要以痛苦为代价,我们也会竭力满足剧情的需要。我们从不问自己是谁,也不问我们干什么来了,便一头扎进社会生活之中,在事物与事物的矛盾冲突中寻找意义,在人与人的区别与斗争中获取乐趣,于是,任何一种角色都有人愿意扮演,从慈爱善良的母亲到凶恶残忍的魔鬼,从幸运的胜利者到不幸的失败者……入戏太深的人们被各种角色挟持或奴化,人在混乱的剧情中迷失,再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有如此荒诞的生活。为什么有如此不合理的人间?我们都在问为什么,但谁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大家乃至全人类都迷失在这个“为什么”中。一切试图的回答都是牵强的,否则,人类不会一直在这个“为什么”中出不来。
已经被角色化的我们,不知道怎么下台,怎么卸妆,怎么从扮演的角色里走出来?也不是我们入戏太深,其实是除了戏中的角色,我们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我们已经还原不了自己了。这是多么荒谬的事实,我们集体上演了一出收不了场、卸不了妆的人间闹剧、悲剧和恶作剧,观众就是我们自己。我们出不了戏的结果是什么?就是只能将这出生存大戏一直演下去,这是多么可笑又可悲的前景,我们人类的存在为什么弄成了这样一场醒不过来的恶梦呢?(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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