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享有命名的权利,给太阳,群星,爱情命名的都是些什么人呢?田鼠这样想时,时令已近秋季。
尽管人不是为了面包活着可活着还是需要一点面包的。当年轻力壮的同伴们嫌早时,他已经出洞储备冬粮了。
“ 早?那是没有先见之明的概念。”这么多年来他望着天,望着地,望着一切思想家该望的东西;他思考着生命,思考着时间,以及一切思想家该思考的东西。在获得麦田里的思想家这一称号时,也有了思想家的一切。比如:好奇心。
“一个思想家对宇宙万物都是好奇的”。这是他对一只麻雀说的。当时他对一团牛粪里的几粒玉米发生了兴趣。今天,他则对自己家前院的一个新生物有了兴趣。那是一个用乱草破布扎成的假人,通常叫稻草人。直僵僵的脑袋上戳开三个窟窿算是眼睛和嘴巴。当初上帝可不是这样的造人的。
“你好啊?”田鼠由麦杆往上再往上望去。
没有回音。
“你好啊!”田鼠要喊出来了。他觉得自己的存在无须大声张扬,那是骄傲的母鸡干的事。
“你好。”稻草人并不低头,双臂横张,像两只翅膀。
太不礼貌了,怎么能这样与一位思想家说话呢。田鼠就觉得要咒骂自己的好奇了。。
“对不起,我的脖子和胳膊都不能动,让你仰着头和我说话真不好意思。”稻草人道歉。
并不是一个无礼的家伙,老田鼠想。不过,“也就是说你不能托着下巴了?”
“那是做什么?”
“思考啊。”
“我想不能。”
“不要紧”田鼠可怜他,“那是一件很难的事。”
“那做起来一定很辛苦。”稻草人同情他。
“是啊。”田鼠赞同,整个宇宙的事情,能不辛苦吗。
“不过,我这样也挺好。”稻草人顿顿说。
“为什么?”田鼠无法想象。
“这样我就可以一直望着那只青色的鸟儿了”稻草人停顿一下,“你知道也许有的人生来就是为了望着天空的。”稻草人那脑袋上的两个窟窿望着天空说。
“也许吧。”老田鼠把脖子成九十度,这让他有点眩晕。“愚蠢的鸟儿,竟然去接近太阳。”他低下头,又抬起来,“你认识她?”
“不认识。”
“她认识你?”田鼠觉得稻草人有点失落。
“还不一样吗?”稻草人说。
田鼠想说点什么,又像记起了什么,他要走了。
“再见,我的朋友。”稻草人听见了他的脚步声。
“朋友?”田鼠停下脚,“和一个不会思考的家伙?”他摇一下头。
二
秋天的风坦坦荡荡的吹过光秃秃的麦田时,田鼠的家被掘了。“每一个生命都应获得与他智慧相等的待遇。”当田鼠想到这句话时,他已从第五个洞口出来。
夜凉如水,他踱着步子走进麦田。这是他从城里一个侄子家学会的姿势。前方有一个只有一条腿的家伙,他向上望去,是那个稻草人。
“我的天哪,你只有一条腿!”田鼠感叹。
“我想我又有什么不会了。”稻草人俏皮的说。
“是的,踱步子。”田鼠告诉他。
“你还好吧。”稻草人说。
“不算太坏。”田鼠并不注重物质上的得失。
“朋友,告诉我,什么是爱?”稻草人加重最后一个字的音。
“爱?”田鼠愣一下,“问它干什么,你又不会。”但田鼠说完就后悔了。
“噢?是吗?”声音有点凉。
“因为你没有心。”田鼠不得不解释,“在胸膛里活蹦乱跳的那种。”
稻草人不说话了。
“不过,不要紧。”田鼠可怜他。“爱是一件很难的事,对吗?”稻草人说。
“对的,对的。”田鼠不知该如何回答了。“你知道,我有心,我,我爱过一只田鼠,一只迷人的小田鼠。”
“和我不一样。”
“和你不一样。”田鼠恨这句话。
“后来呢?”
“后来?谁知道呢。我又不认识他。”
稻草人沉默了,忽然又开口“和我一样。”
“和你一样。”田鼠点头,又摇摇头,“思想家能和稻草人一样吗?”
三
“你好啊,我的朋友!听到你的脚步声真是太好啦”
当老田鼠从洞里出来时,迎接他的不止是秋日的寒霜。
“你好,我的朋友。”田鼠奇怪稻草人如此的兴奋。
“你知道吗,我在爱。”稻草人幸福地说。
“可你?”田鼠疑惑。
“一只麻雀说爱就是让人温暖。”
“爱,就是让人温暖。”田鼠觉得这话,应该思考一下,可“那又怎样?你又不是一只炉子。”
“我就在给她温暖。”稻草人说。
“什么?”
“你看我的肚子。”稻草人说。田鼠望过去,那可以算是一个草包了,他比以前胖了。
“她在里面。”稻草人一字一字地说。
田鼠看看稻草人的肚子,再看看稻草人,他想说点什么比如那不是爱什么的,可他,可他又有点不舒服,不知是大脑的还是心里的。他觉得自己应该思考一下爱的概念,他要回去,踱着步子回去。
“再见,我的朋友!祝你幸福!”稻草人高声喊。
“祝我幸福?他很幸福吗?”
四
“也许我们无法去做,可我们却可以思考。”老田鼠念叨这句话时,大地已然进入下一个轮回。洞口的周围已然有了暖意。田鼠觉得自己应该出去一下。
“你好啊?”当他刚刚走出洞口,一只麻雀扑闪着翅膀飞了下来。
“你好。”田鼠用手挡住阳光。
“春天可真好。”麻雀说。
“是啊,只要你们这样的鸟儿不要吵!”田鼠加上一个条件。
“我是来告诉你一个消息的。”麻雀声明。
“哦?”
“你认识一个稻草人吗?”麻雀问。
“认识。”田鼠快要把他忘了,寒冬把思想家的记忆也封冻起来了。
“是你告诉他爱需要一颗心吗?”
“是的。”田鼠有点不耐烦了,他只习惯发问。
“他现在有一颗心了。”麻雀告诉他。
“不可能。”田鼠觉得除了上帝,谁也不可能让一堆稻草长出心来。不过,他又追上一句“他现在哪?”
麻雀倏地一下飞起来,“在田埂边的一棵大树上。”
田鼠跟着麻雀走过去。“看,那个鸟窝。”麻雀挥挥翅膀。
田鼠觉得麻雀在愚弄自己,那哗啦啦响的叶子中间什么都没有。
“他成了一对青鸟的窝了。”麻雀继续闪着翅膀。
“那又怎样?”田鼠揉揉脖子。
“他有心了啊。圆圆的,光光的。还会跳,还会变成有翅膀的鸟儿。”
“不就是鸟蛋吗?”
“可他说那就是他的心!”麻雀向高处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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