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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跑步走 | 来源:发表于2024-08-02 13:52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短篇 高光时刻

    (一)

    在人类星球一端,跨过了蛮荒的千年,经过了说不尽连天烽火,望不断的潮涌浪翻,一个庞大的身躯,拖着满身的疲惫与不堪,摇摇晃晃地步履阑珊地走到了公立一九七七的新春,钟摆般的停住了脚步。随着那次最隆重的降半旗,全国的那种,那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的喧嚣,总算是沉寂了下来。岔路口面前,何去何从,大山不语,长河呜咽。 古城边,铁道旁的一个院落,稀稀拉拉的几间房舍间,一盏孤灯光昏暗,摇晃着腥风血雨般的,笼罩着人世间惨淡悲凉,血雨腥风,瞩目细观隐约的看到那个偏僻的小房间里,传出些许的声响,显示着这里烟火气息的存在。

    赵春明枯坐在床上,依靠着铺盖卷,无精打采的扣着手指头眉头紧锁,一会摇头,一会叹息的纠结着,“叮,铃,铃,”,一阵电话铃声打破了沉寂,伴随着远处传来的微弱的汽笛声。与寒风敲打的呼呼声,编织着凄惨悲凉的奏鸣曲。

    “喂,你好,这里是京南,啊,生子呀,过节好,过节好不了,没劲,你回吧。挂了啦”。

    “等等,真他妈着急,敢挂我电话!”

    电话那端京承线上的另一个小站的货运向国生喃喃低语道。

    他俩是同一中学同届学生,又是同一乡镇插队的知青,还是同年一起回城入路的铁路职工,一个分局,但不是一个站段,可是两家是近邻的发小。铁磁。 

    电话这端的明子,心里也不是滋味。想着也是,大过节的,人家好心好意的邀请你回家过年,你就这么挂人家的电话,总归是不妥。

    这下好啦,现只有你自己在这个穷乡僻壤里憋屈,也是你自找,好歹也是家里好啊。

    可回去又她妈……

    “叮,铃,玲”,电话又响了起来。 “喂,你……不回,别烦我了,哼,你他妈的有英子” 叭的一声又挂了。

    “铃,铃,铃”,铃声没完没未了的哽咽,不厌其烦的呻吟着,断了,又来了,断了,又来了,明子挂了几回,终于不响了。

    明子重新躺在铺盖上,脑海里一片翻腾,四年前,也是一个临近新春的冬夜,钟摆停在了城西站铁路家属宿舍一户家庭,也是一个难眠之夜,这家的主母,明子的祖母,撒手人寰,驾鹤而去,刚刚回城得明子,面对这突如其来冲击,一下子傻眼了。这个苦命的孩子,从此就再也没有踏实过。祖母是他第二个母亲。不是胡说,他早就听说,四个月之后,妈妈就抛弃了他,赵春明是在老祖母那,一把屎一把尿中被拉扯大的。一直都没有离开一步。上了学,然后去农村,再回城入路,可以说,他根本就不尿他的那个所谓的父亲。

    “叮,铃,铃”的一阵疯狂,再一次惊醒了明子,“又他妈谁呀谁呀,奥,双棒啊,我,不回去,放什么炮,不去,爱开不开禁,你丫小心点,别崩瞎了你狗眼”,不等挨骂就把电话挂了。

    上班才一个月,奶奶才吃到大孙子的一次稀有的南方水果,菠萝,就在一次煤气中毒中去了远方。 也就是送走后的那个晚上,家里就炸了窝,那从不冒影的,基本上每个月只来一次送抚养费的父亲,也在他妈妈走了的无奈中,不得不再见最后的一面。他十几年了,自从丢下未满周岁儿子,基本上就不再漏面了。有了新的家庭,再有了另一个女人生下的孩子,也为了堵住新女人的嘴,这个从来不和他的继父对嘴吹的父亲,从不知道他母亲的苦的父亲,也因为下河洗澡欠点就被打瞎了他左眼的父亲。就在那个晚上,竟然疯了,无端动手打了他爷爷一巴掌,这一巴掌是打在了快七十岁爷爷的光头上,那清脆的一响,彻底激怒了一直忍着的明子,他更疯了,一下子蹦到了炕上,对着父亲怒吼道;“你们走,你们都走,这里不是你们呆的地方,这里不欢迎你们,走啊,呜呜”。

    “好小子,你能耐,听好了,从此,你没有我,我也永远没有你这个儿子,走,都走,听见没”! 就这样,儿子打了爸爸,爸爸又惹怒了儿子,儿子一怒之下就轰走了爸爸,奥,还有他的姑姑。够乱的吧,这哪挨哪啊?

    轰走了,你没听错,是明子把动手打了他爷爷的父亲等人轰走了。 但万万没想到,平时不怎么光临这里的小姑子,几天以后就大显神威了。就在奶奶走了没多久。她就把这个家彻底的拆了。让还在上班的他,还在想美事的他,一下子无家可归,坠向了无底的深渊。

    (二)

    由远而近嘈杂声,慢慢的滑进了院子。凌乱的脚步声,粗鲁的笑骂声混合着开门的钥匙声,粗暴的摔门声,彻底的打断了明子思路。

    “快着吧,快着点吧,我的大爷们,车快到了!”

    “华子莫急呀,刚一接近。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呀”

    “什么呀。少淡笔呀,我有那么烂吗?”

    ”哎,明子那,怎么一晚上没见回影呀?”

    ”什么呀,他根本就没去!”

    “嗨,他也是想双工资想疯了 吧?”

    “去一边去吧,那块松没地去吧?”

    ”瞧你丫那操行,明子是那种缺钱的人吗?” ……

    听着外边的叽叽喳喳,明子恨不得堵住耳朵,邹着眉头,一赌气翻身冲着墙去了。

    “你给我走吧,快着,三接近了呀!”

    “起来走吧,操他妈的,小爷们都赶除夕去喽!”

    “走喽” 一伙人疯癫着越过了报道房,疯狂的向站台奔去,同时也裹挟着一万个不情愿的张春明。 

    下了火车出了车站,生子楼着明子道”别不开心了,回家让我妈多上点好吃的,给你补补,这几个月了不回家,可亏嘴了你!”

    “唉,也是该你倒霉,张叔这还不出来,张婶带着小芳小红去了卫生院,你还就真的没处去了,也真是的!”

    “就在我家吧,就象住地震棚那样,今天在我家吃,然后上双棒他们的屋子里折腾个通宵,我和华子也去,守岁一番 你说行吧?”

    “别这么苦瓜脸啦!”

    “去一边去!” 明子挣蹦了一下,推开了生子。

    “我去骑车,你在这等着,别进去了。”

    二人骑车到了新城南街,果然,还就没去甲51号明子家,直接就去了52号生子那,年三十了,天阴沉着,没有一丝光亮的街上,只有一盏院门灯在摇晃着,映衬着模糊的春联,要下雪了。

    没想到。 一进院子,自行车下台阶的声响,一下子就把房门冲开了,跑出了一大帮子的人,一下子就把大生子给围上了。 原来老家来人了,二姑,三叔,四姨,表哥表姐什么的一大帮子人,一下子,就把生子簇拥到了屋子里去了。明子一下子被晒在了院子里。一桌子的饭菜,一桌子的点心盒子,还有酒啊,土特产啊堆的到处都是。夹杂着满地的瓜子花生皮子。 在这太多陌生的祝福声中,在这一阵阵的问候声中,趁着没上桌的机会,泪眼婆娑的张春明,悄悄的溜了出来,溜出了52号院  消失到了寒夜里。

    回到了甲51院,来到家门前,从窗台的花盆底下摸出了钥匙,打开门一开灯,傻了,屋子里就像是进了贼,呈现在眼前的情景,简直就不堪入目:倒了的煤炉子,敞开门的大衣柜,橱柜,倒在地上的箱子,纸盒子,凌乱不堪,那满地的,旧报纸,包装袋,书本,旧书包,碎玻璃,搬家是摔坏了镜子,空瓶子,不要的脸盆架子,占领了所有地面。

    米缸躺在那里,缸底依稀望的见干瘪的老鼠屎,床板没了一块,除了破凉席,再也没有他物,找了找,到是有几块蜂花煤,引火的糠醛没有了,再看里屋,也是插不进去脚,地震时裂开的后墙缝,好像更大了。明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撞上了门。望着院子里的刘家,张家,李家,家家都是灯火通明,高朋满座,笑语喧天,热闹非凡。

    借着依稀的光亮一看,才发现已经开始下雪了,一抬头,雪片虚无缥缈地落了下来,为这凄凉的夜晚,增添了更加凄惨的气氛。 

    那街上早已是空无一人,只有故居门眉上的两只红灯笼,在飞雪中轻轻的摇晃着,在门洞里进出的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毛头,正在墙缝上插着小炮仗用烟头点着,放着,开心着,发出阵阵的“啪”,“啪”的响声。拐角的店铺都贴着放假三天的白色的告示。到了大街,发现就四店一家还在营业,明子掀帘子进去一看,早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柜台里也就一个人忙活,三两个顾客,看着货色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转悠着。最后明子的眼光锁定在了那鞋帽柜台前面一个老太太的身上,她正在弯腰给孙子兜里塞着什么 。“三奶,过年好,给您拜年了!”明子上前搭讪道。

    ”哎呀,是明子呀,回来了,可好些日子没见了!”

    看着明子一个人,不知所以地又问了句“你爸爸出来了吧,你妈和你妹也回来了吧?”

    没见明子的热情,这婆子又拉开了话匣子,“唉,你后妈也不地道,本是一个狗崽子,还那么歹毒,嫌弃你爸这个造反派,妖精”。明子实在是尴尬,但他实在是没辙,只能硬着头皮张口道;

    “唉,什么,您带粮票了吗,借给我一斤,我出门匆忙忘 了!”

    “哎呦,那行,没事!” 但那婆子在身上摸索了半天,什么也没掏出来。 “我还真的没有,记得兜里有来着,怎么没了呢?”

    ”关门了,关门了”,在售货员不耐烦的喊声中,明子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大街上,外倒是有路灯,在飞雪中越发地显着昏暗,几乎不见任何的车辆行人,前后左右一扫,就看见住院处大门外不时有什么人晃动,风更大了,电线开始吹哨了,鹅毛般的雪片漫天飞舞,昏暗的天空,只有扑向脸颊冰凉,让明子有活着的感觉。肚子早已经不知道饿了,手好像也不怎么感觉冷了,可能走的快了吧?这是哪啊,怎么又回来了。 (三)

    除夕,本应该是居家团圆的时刻,一家老小一定是围着饭桌子,最起码的也得是吃着饺子吧,是谁呀,在这茫茫的雪夜,在空旷无人的街巷溜达? 是无家可归,还是举目无亲,是伤心过度,还是犯了神经? 看那,往北了,那是去哪呢?嗷,哪是去小二庙方向,那边是有一个亲戚。明子的姑姑家。 走着走着,他又站住了,风雪太大了,是睁不开眼了吧,顶风冒雪的,穿着这么单薄,可能受不了了吧?

    不会,应该是在过节的时候探亲戚没法空着手去吧?现在都关门了,买什么呀,明再说吧。 怎么又回来了,南边去,那边没听说他还有谁了呀,他家就这一个姑姑啊,也许是投靠朋友,没听说有那么铁的呀,同学虽然有不少,走动的也有,但就是寥寥无几了,也没有大春节能去蹭饭的交情吧?能在这节骨眼去讨口饭吃,好像说的过去的应该太少了吧?

    又站住了,看什么那,哦,那不是护城河二桥吗? 那干嘛,投河自尽呀,扯犊子吧,大三十的早就封河了,就算是不封住,那地方你跳下去也淹不死呀,水还没落膝盖那。 又冻冰了,怎么又绕回来了,奥,想明白了溺水没戏,何况这天也不是溺水的季节呀 ,这雪太大了,这天都邪性了,大过节的下这么大的雪,这要干嘛?玩人那。

    可能吧,走投无路的人都是有各种走投无路的理由的,张春明也应该是吧, 也许明子已经累了,也许傻了,或者是疯了,也或者想明白了,他转悠了很久,很久。

    他终于从大街上又转回到了小巷,就好像闲逛累的的小姑娘,晃晃悠悠的。甩着手里的树枝,或者是手帕之类的,一步三摇的 不是吧,应该是喝美了的醉汉,就像是当年的林冲回草料场或者是武松登上景阳冈时的样子。

    突然,一个红火的影子出现在眼前,“站住”。 “好啊,可找到你了!”

    “你跑哪去了,全院子的人都出去找你了,连派出所的都惊动了”

    “就我最后一个锁了门出来的,你干嘛去了呀?转眼就没了,什么呀你?” 两只带着绳的红棉手套的手一把就拽住了明子的胳膊,懵住了明子本能地挣脱了一下,就差点把对方带倒了,这一个趔趄,把地上不太厚的白雪蹭实了,两个人撕扯着,趔趄着,踉跄着,本来一个大小伙子,在街上和一个丫头拉扯着,这明子就有点心里嘀咕,对方的手套不是那种指头的,怎么会抓的住,于是也就甩开了棉手套,慌乱中揪住了明子的手指头,他老实了,就犯了。可没多久,他许是再也没有看到别人,又拧巴了起来!

    开始被拽的荤荤素素的明子,这个时候总算是回到了现实中来,看清了面前的人。 又挣脱起来,一边晃动着,使劲的掰着对方的手,那被欺负的双手这下子急了,“明子,你疯啦!”她顾不得手套的绳子勒住了她的手,两只手攥住了明子手指头,一个踉跄,不得不用手去撑地,爬起来又去拽胳膊上的衣服,滑了又爬起来,那手就是不松开。弄的明子急不得恼不得。 原来,来人是生子的妹妹。

    这生子和明子一样,也是有两个妹妹,大妹年龄大了,反而和明子有了距离,就是这少不更事的小妹,花儿,是又矫幸,又调皮,全院就她对明亲,不管不顾的就像是亲哥哥。特别是明子走投无路时,那花儿就更肆无忌惮了,搂着抱着,拉着拽着,总是邀他去她的闺房,变着方的给他这个那个的,也什么都和他说,什么都和他笑,就连她妈都说她没正形。“谁叫明子这么苦那!”是啊,幼年丧母,一直跟着奶奶,好容易熬出来了,奶奶又走了,无奈之下,来到这边的家,磨合了也就两年就滩上了事,后妈带着孩子走了,老子又进去了。所以王姨和花儿每每一说起明子的不幸,花儿就眼泪花似的。

    两只红棉手套耷拉着,在她的扭打拉扯中也跟着前后的晃悠,皴了的红脸蛋冻的更红了,在雪光的映衬下是那样的神圣,就好像主显灵了,明子本来是不懂耶稣的,可就在此刻,在此情此景,在这大雪纷飞的除夕,明子就像是个败兵,俘虏般的被押送着,走在没人的街上。

    ”全院的人都去找你了,我最后出来的,先碰上了你。”

    我哥说你不想回来我真想去找你,但又说你和他一起回来的,一转眼你就不见了,你上哪去了?真狠心!”拽着明子的花儿大眼睛忽闪着。不高的个子,穿着件红外套,扎着短头发,怎么看也不像个学生,她的手是热的,好像怕他再跑了,使劲拉着他的手。

    “地震棚里,我和你说的什么,你都忘了吗? ”是啊,可明子怎么敢往那方面去想啊,他是什么身份那,黑五类呀,老子关起来,现在还没放出来,两个妹妹,同父异母,又是离了婚的家庭,你还有什么资格?明子就这样想着,走着,也不知道怎么回到的家,只记得又象是和往常那样,把他拉进了她的房间,饭也是花给端进去的。还是和过去一样,明子被锁进了花的闺房,就着泪水,一个人吃着那独一无二的,属于自己的年夜饭。

    很多年过去了,张春明,也有了妻子,有了孩子,有了家庭,多年以后,再回到甲51号,那早已尽面目全非了。双棒,大生子都被拆迁了,不知去向,年夜饭的那个闺房也早已没了踪影,小花,除夕,风雪之夜,就永远成了一个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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