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里的人习惯吃辣吃咸。
人人都爱,老少皆宜的下饭菜,莫过于酱了。
五六月份,天气逐渐炎热的时候,每家每户的院子里都少不了一缸酱。
酱的主要原料就是黄豆和面粉。每年秋收后,挑选出颗粒大而饱满的黄豆,留在家里,等来年拿出来做酱。
将黄豆洗干净,倒进锅添水,用旺火狠命地煮,煮到黄豆稀巴烂黏成一团的程度,再用葫芦做成的水瓢舀出来 ,倒进大竹匾里,洒上面粉细细地拌匀,在太阳底下晒干。
然后,一种很重要的辅助材料黄金条就派上用场了。 这是我妈家的祖传绝艺,从我外婆传到我妈和我姨手里,我婶子和姑姑晒酱就从不用黄金条,我表婶晒酱的时候喜欢砸碎两个西瓜拌进酱里去,估计也是她娘家的祖传绝艺吧。
黄金条是我们老家山野里很常见的一种类似艾蒿的植物,有半人高,外形看上去很像芝麻杆,阳春时节会开出粉紫色的一骨碌一骨碌的小花,初夏时分花朵败落后,它的整个杆子和叶子都会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浓烈的清香,我妈拿它做酱,取的就是这种香气。
黄金条通常都是由我和妹妹去割,然后由妈洗干净,密密实实地铺在大竹匾里拌好的面粉包豆泥(此时还不能称之为酱)上,务必要捂得不透一丝空气进去,才能达到让它发霉的效果,顺便也能让黄金条的香气渗透到豆泥深处。
将大竹匾放在堂案底下的大板凳上,一放就是十来天,期间,我妈也会将黄金条掀开一小角,查看豆泥霉变的程度,我也凑热闹伸头去看,被妈一把推开:“去去! 小孩子能看什么! 哎!隔壁大姑家的酱都已经捂好进缸了,我们的怎么还没好呢!
终于,某个清晨老妈发话了:“孩子们,快把酱缸洗干净装酱晒喽!”
我和妹妹雀跃着抬出那口尘封了大半年的酱缸,此缸乃是明黄色的瓦缸,周身雕着龙纹和云纹,缸口比脸盆明显大一号,缸身高度达到大人的膝盖,专为晒酱之用。
将霉烂到一定火候的豆泥(火候的标准各家不一样,我们家是豆泥扯出丝来为准),一股脑放进酱缸里,加盐,添水,然后把酱缸放在院子正中的某张石凳或者干脆放在水泥平房的顶上,缸口敞开,任由它在烈日下暴晒。
每过几个小时,最上面一层的豆泥晒硬了,我们就拿一根洗干净的粗木棍伸进缸里搅拌一番,把下面的稀豆泥翻上来晒,如此反复晒大半个月左右,整缸豆泥的颜色就变成了黑紫色,这时候,也就可以称之为一缸好酱华丽出炉了。
晒酱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酱缸里落雨,豆泥在添过一次水之后,是绝对不能再进生水的,否则酱里就会生出恶心的蛆虫,那整缸酱就彻底报废了。
所以,每年晒酱时节,一看天变了,要丢雨点了,各家各户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就忙不达地从河边地头急奔而回,可得赶着把酱缸盖上呀,要是落了雨,今年一年都没酱吃了,那日子可怎么过呦!
妈喜欢把晒好的酱装进一个宽口圆肚子的大玻璃瓶里,搁在碗橱顶上,想吃的时候,用勺子挖一块出来,熬着吃。 熬酱的配料,那可就五花八门了,有用豆腐熬的,有用白菜熬的,还有萝卜酱,茄子酱,花生米酱等等。
我们家的最爱,是小虾酱,集上买的虾米,或者自己在溪里捞的小虾晒干后,洗净了放在锅里滚油炒至金黄色,加入剁碎的红艳艳小尖椒,再把凝固的黑紫色的酱块放进锅里,添上水融化,烧开后慢火细细地熬,半个小时后,就可以出锅装盘,再洒上细细的绿油油的葱花,淋上麻油,拌上白米饭,那种咸鲜香辣的味道,我怎么吃都不觉得腻。
听老公的舅妈说,表弟在北京上班,每年都要带一大罐子她晒的酱去,我就想,舅妈的手艺,一定别有一番风味吧,哪天我也去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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