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心石

石头，是坚硬的东西，坚硬到可以历经风雨沧桑一如初始。

父亲不爱她，这是她心里认定的铁的事实！记忆中关于父爱的触感，冰冷如石头！

                      1

那年她九岁，上小学的她看到同桌的艳艳头上扎着一朵大红的蝴蝶花，漂亮如童话中的公主。一到下课，同龄的小姑娘们都围坐在艳艳身旁，满脸艳羡色。众星捧月般的感觉，让艳艳在女孩儿中间傲娇的像个小公主。

渐渐地，同学们有些审美疲劳了，艳艳也没了那么多“粉丝”。终于有一天的课间，艳艳随手把那朵不再红得耀眼的蝴蝶花给了她。

她本也是清秀的女孩儿，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眼睛里仿佛注了一汪清泉。两条长长的麻花辫自然垂在肩上，跑起来风一样的女子。那朵“蝴蝶花”飞上她的头，立即招来了一群小蜜蜂：“苹苹，你长得真好看呀！”“苹苹，你多想一个美丽的仙子呀！”……那一刻，她也有了公主般的感觉。

她喜滋滋地回到家，父亲正坐在院子里那棵老柳树下修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她家唯一的交通工具！

父亲看到她头上的蝴蝶花，脸上一沉：“谁给你的？摘下来！女孩子家清清爽爽自然好看！”

当她说出是艳艳给她的时，父亲的脸拉的更长了：“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拿人手短！”

她默默地摘下那只花蝴蝶，放在枕头下。

过了两周，艳艳因为一点小事和她闹矛盾，当着众同学的面骂她：“穷丫头！连个头花都买不起，一辈子也别想成为公主！”

站在同学们异样的目光中，屈辱感如蚂蚁噬身！泪水顺颊而下的她，羞愧的如风一般跑回家，趴在桌子上伤心地哭起来，把那朵带给她灿烂的蝴蝶花撕得七零八碎。

第二天，她一到课堂，艳艳就悄悄地走过来，低下头对她说：“苹苹，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你，你爹昨天买了一朵更好看的头花给我。他说，你是你们家的小公主，将来会配得上任何美丽的头花……”

                              2

转眼也到了亭亭玉立的年纪，大学里花枝招展的姑娘像一朵朵美丽的蝴蝶花，穿梭于洋溢着青春气息的校园。

她依然是那两条长长的麻花辫子，乌黑油亮地垂在胸前！洗得雪白的棉上衣，蓝色的牛仔裙，白色的运动鞋。素颜如雪！

家里经济依然紧张，逛街、购物、咖啡馆……这些自然与她无关！图书室成了她常去的地方。那靠近窗的桌子，成了她的“专属”——她总是第一个到图书室！

不知何时，临桌多了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孩子，还带了一个“随从”——一个专门为他拿衣服，送饮料的四十岁的男人。

他来图书室的目的，不是看书，只是为了看她。看阳光透过窗户照到她手里捧的书上，照到如瀑的发丝上。沉浸在书中的她，如一朵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茉莉，沁入他的心脾。

和所有霸道总裁爱上灰姑娘的故事一样，青春懵懂的她，终于也没有架住香车、玫瑰的强烈攻势。

他们恋爱了！

第一次回家，父亲看着满脸幸福依偎在他旁边的她，没有多说话，只叫她去里屋和母亲说话，自己和那个他在外屋喝茶。

等她出来时，父亲早已出去，只留下他独自一个人，脸色有些难看。她问他父亲说了什么，他没说，只是当天下午就离开了！

后来，他才发短信对她说：“你父亲说你是灰姑娘，从小粗茶淡饭，也许穿不了我给你的水晶鞋！”

她恨极了父亲，因父亲的一句话，她第一次恋爱就这样结束了！

又过了几个月，她偶尔在校园里看到那个他，身边多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孩儿。他左手揽着那女孩儿的腰从她身边经过，一脸熟视无睹的样子，女孩儿身上刺鼻的香气久久不能散去。

再后来，她听说，他是有名的“花王”，她只是他采过的花中的第N朵！

她打电话问起母亲那次父亲的谈话，母亲说：“你爹说，有些男人只是把女人当作猎物，打中了一只，还会觊觎下一只。而你是我们家的公主，不能给别人当猎物！”

                                3.

在那段叛逆的青葱岁月，她和父亲仿佛之间隔着一道石门，能听到彼此的声音，却永远走不到彼此的心里。

直到三十岁那个冬天的午后，她疲倦地躺在外屋的床上似睡非睡，听到已年过半百的父亲喃喃地说：“这孩子，还是不会照顾自己，也不怕着凉！”然后轻轻地为她盖上了一床棉被。听到父亲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泪水顺颊而下。原来，三十岁，她依然可以是不善言词的父亲眼中的孩子，哪怕她曾拒他于千里之外。

又是一个冬日的午后，当她读到三毛那篇《痴心石》时，看着小院里如老树般苍老的父亲，终于明白：父爱，犹如一块“痴心石”，哪怕历尽世事沧桑，它依然不改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