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梁柱

大柱和二柱是一对孤儿，从小吃百家饭长大。村长说儿子是家里的顶梁柱，你们两个大小伙子还愁撑不起一个家。

两根柱子撑起一个单薄的家，摇摇欲坠地长大了。兄弟俩脾气有些哏，但却都是干活的好手。村长张罗着给两人娶媳妇儿。大媳妇儿是个娇小的姑娘，只是有些碎嘴子。二媳妇人高马大，眼神里透着倔强和不服。二柱子心里想，早晚有一天要把她打服了。

结了婚后两兄弟家比赛似的生孩子。大柱子生了5个，二柱子生了7个。二柱子时常看着家里两个半大的儿子想：家里有了顶梁柱，这不就成了一个家了吗。

二柱子脾气不好，却还老牛似的，精力旺盛，干了一天活还消耗不尽，回到家里总要寻个由头打老婆，打孩子。两个儿子和大女儿首当其冲，扛住了他多数的怒火。

渐渐的儿女们都大了，各自成了家。二柱子家成了托儿所，养大一批孩子，又接过另一批孩子。大儿媳妇很是不满，照顾孙子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照顾那些赔钱货生的小赔钱货？

大儿子继承了二柱子的脾气，偏偏儿媳妇也是个犟种，两人天天吵日日骂。终于，大儿子再也忍不了这种日子，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离家而去，一去不复返。儿媳妇一气之下也带着孙子改嫁了。

二儿子娶了一个娇小可人的儿媳，可二柱子两口子却死活看不上儿媳妇。渐渐的，一家人过成了两家人。两根柱子没有一个撑住家，还把房顶戳个窟窿。

一批又一批的孩子长大了，大柱子和二柱子也老了。两兄弟家仅离了不到一里地，时常一起坐在当街的石头上，也不说话，默默地抽袋烟。

二柱子人老了，脾气却一点都没老，还是隔三差五的打媳妇儿骂儿子。儿子一时没忍住还了手，二柱子进了医院，再出来时竟是连路都走不利索了，老伴儿也一气之下跟他分了居。

他成了一根孤零零的柱子，头上片瓦不留。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倒在床上，再也没爬起来，每天看着四方的屋顶数日子。

这天早晨，他一口浓痰卡在喉咙里，憋得喘不过气。茶缸子就在手边，他伸手去够，用尽全身力气却拿不起一个茶缸子。想当年这膀子可以扛起一头半大的牛犊。

老了不中用了，二柱子心里想。他闭上眼睛听天由命，心里回想起自己这一生：喜的，怒的，哀的，乐的，竟是一件事也想不起来。

毕竟还是有一丝遗憾，自己有日子没见大哥了，连句临别的话也说不上。肺叶里的氧气消耗殆尽，二柱子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大柱子中了风，话说不利索，路也走不利索。每天从家门穿过院子，走到当街的门口就用掉了他全部的力气。他坐在当街的大石头上，眯着眼睛看过往的行人。

人们都主动来跟他打招呼，有的叫他大爷爷，有的叫他柱子叔，没人叫他一声大哥。不到一里地的路程，被岁月加筑成万水千山。

大竹子临死时想说一句话，嘴唇颤了半天还是没说出来，儿女们哭成一团，都叫他放心走吧。

大柱子想说：别告诉我兄弟，我死了。

是的，大柱子至死都不知道，他兄弟已经先他一步而去了。两人在奈何桥上相遇时，会很惊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