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伯曰:“然则吾大天地而小豪末,可乎?”
河伯说:“把天地看作大,把毫毛看作小,这样可以吗?”
北海若曰:“否。夫物,量无穷,时无止,分无常,终始无故。是故大知观于远近,故小而不寡,大而不多:知量无穷。证向今故,故遥而不闷,掇而不跂:知时无止。察乎盈虚,故得而不喜,失而不忧:知分之无常也。明乎坦涂,故生而不说,死而不祸:知终始之不可故也。计人之所知,不若其所不知;其生之时,不若未生之时;以其至小,求穷其至大之域,是故迷乱而不能自得也。由此观之,又何以知毫末之足以定至细之倪,又何以知天地之足以穷至大之域!”
北海之神说:“不可以。事物数量无穷无尽,时间没有止境,得与失无定数,终结和开始也不会固定。大智慧的人会观察远处和近处,因此不把小看作是少,不把大看作是多,知道数量无穷。从古往今来的历史求证,对遥远的过去不感到烦闷,对将要到来的明天没有企盼,因为知道时间没有止境。明察盈亏的道理,所以不因得而喜悦,不因失而忧虑,因为知道世事无常。明白死生之间不过是一条平坦大道,则不因生而喜悦,不把死看成祸患,知道死与生都不是固定的。一个人所知道的没有未知的多,生的时间不如未生的时间多,以渺小去寻求无穷,就会因此迷惑而无所收获。由此看来,又怎么知道毫毛足以确定最小,又怎知天地足以确定最大呢?”
河伯曰:“世之议者皆曰:‘至精无形,至大不可围。’是信情乎?”
河伯说:“世人都说,最小的东西,无法看清它的形体,最大的东西,无法对它度量。是这样吗?”
北海若曰:“夫自细视大者不尽,自大视细者不明。夫精,小之微也;郛,大之殷也:故异便。此势之有也。夫精粗者,期于有形者也;无形者,数之所不能分也;不可围者,数之所不能穷也。可以言论者,物之粗也;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言之所不能论,意之所不能察致者,不期精粗焉。是故大人之行:不出乎害人,不多仁恩;动不为利,不贱门隶;货财弗争,不多辞让;事焉不借人,不多食乎力,不贱贪污;行殊乎俗,不多辟异;为在从众,不贱佞谄;世之爵禄不足以为劝,戮耻不足以为辱;知是非之不可为分,细大之不可为倪。闻曰:‘道人不闻,至德不得,大人无己。’约分之至也。”
北海之神说:“从小的角度来看大的物体,则无法看清全貌,从大的角度来看小的物体,则不能明察。精,是最微小的,郛,是最广大的。事物大小不同却各有各的便利之处,这是事物发展的必然。精微和广大,都只是事物的形态。而无形的东西,便不能被划分。无法度量的东西,是不能被穷尽的。可以谈论的,都是事物中粗糙的部分,而可用心去感受的,才是事物的精细部分。而言语不能谈论,意识所不能感受的,那就不能用精细粗糙来形容了。因此大人的行为,不危害他人,不赞许施恩,不为利益行动,不轻视奴才,不争夺财物,不赞许辞让,不借他人之力,也不赞许自力,不卑贱贪财与污秽的行为;行事异于世俗,同时也不赞许怪僻的行为,行为随从大众,也不卑贱谄媚的行为;不被世上的高官厚禄打动,不把刑罚和耻辱看成侮辱;知道是非难以划分,细微和广大难以确定。正如:得道的人不求闻达于世,至德的人不求有所得,大人忘掉了自己。这就是消除了分别心达到了极致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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