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通往家中的是一条乡间小路。
路旁边长满了青葱的野草。
夏天的时候,小伙伴们在里面抓蚱蜢,小脚丫子跳下去,能呼啦啦地惊起一大群。
有的长着尖尖的脑袋,有的腿上挂着锋利的倒钩,个头大的能把人脑门撞得生疼。
小路拐弯是个废弃的水塔,锈迹斑斑的抓梯通往塔顶。
在上面踹一脚,接近塔身能听到长长空空的回响。
塔下方是宽大的水泥池子,挤满了污泥和杂草,四壁错落地爬着藤蔓。
在春天的第一场雨后,打那过就能听到“呕嗡汪、呕嗡汪”的叫声,混合着鼓点的击打节奏和低音提琴的低频谐振,在很远的地方都能听见,那是蟾蜍在热烈求偶。
小路中间立着一段上了岁月的围墙,潮湿的季节里,灰黑色的砖面上长满了绿色的青苔,砖缝里钻出植物,肥硕的蜗牛在上面游荡。
间或有一群麻雀扑棱棱地飞来落脚,片刻又吱呀呀地飞开去。
在晴朗的日子里,这段围墙便成了孩子们的画布。吸着鼻涕,握着短短的粉笔,在上面涂抹下长长的轨迹,宣告着各自童年的喜怒哀乐。
小路上常可以看到牛儿的脚印,掉落在地大大小小的黑绿色的牛粪,像在黄色宣纸上写下的长长短短的诗句。
下雨的时候,穿着雨靴蹦到牛粪上,周围瞬间就下起了低低的粪雨。如果双脚靠得不拢,新鲜的牛粪还会溅到自己的嘴巴里,腥腥的酸酸的带着香草和朽木的味道。
这时候淘气的娃娃们便会痴痴地笑个不停,追逐着寻找着下一枚地雷。
夏天特别热的时候,能在路边浅浅的沙土里发现大小各异四散分布的小漏斗儿,每个小漏斗儿里面都住着一个君王。
当冒失的小虫掉到陷阱里,里面的主人就会毫不留情地把猎物拖到沙里,第二天再去看,猎物就只剩下一具空飘飘的躯壳。
长大了查阅资料才知道它们的学名叫蚁狮。那时候没事就蹲在地上撅着屁股,用牙签大小的树枝去挑,经常会挑出一个有着宽大弯颚和毛茸肚子,长得酷似李逵的家伙,先是装死片刻,然后再灰溜溜地弹推着沙子把自己埋将回去。
有时候,路的两侧会堆放着一些老朽的木头,从附近林场临时运来落脚,不想却成了菌类的乐园。
揭开那层掩盖的塑料布,就像《鲁提辖拳打镇关西》里面描述的“也似开了一个彩帛铺:红的、紫的、黑的,都绽将出来。”上面长出来的野木耳,摘了拿回家炒着吃,要比现在市场上卖的香得多。
小路一直都在那里,看着时光流逝、孩童长大。
骑在上面叮当作响的凤凰牌单车,变成了突突轰鸣的摩托,再变成一溜烟就跑得没影儿的汽车。
以前走在小路上,感觉回家的路很长很长,总要撒着娇让长辈背着走,现在回家,感觉围墙是那么矮,小路是那么短,短到冒个恍惚打个激灵就走了过去。
当年的长辈们也都渐渐老去,有几位已在一片唢呐锣鼓声中搬到了小路尽头,在那荒草凄凄的山坳里,和周围的山林融为一体。
在傍晚炊烟升起的时候,年轻的父母们开始站在路边,遥遥呼喊催促着自家孩子回家吃饭,一如当年他们父母做过的那样。
夕阳西下,照得小路通红一片,真实又梦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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