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强光打在脸上,直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审讯室内,坐着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年轻人和一位穿着警服的男子。
“姓名。”
“秦远。”
“年龄。”
“18。”
穿着警服的男子一边问一边提笔记录着,不急不缓,然而对面的年轻人却显得有些焦躁。男警官见状于是说道:“不要紧张,如果我刚才没听错的话,你叫秦远?”
问完这番话的男警官便盯着年轻人的眼睛。
秦远被这么盯着,显得更加紧张了:“是的,警官。”
“哦,不好意思,放轻松点,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冯天安,你可以叫我冯警官,你应该明白你被送到这儿的原因。”
秦远没有接话,他一开始晕倒了,刚刚才醒来,神情还处在恍惚之中。
见状冯天安接下去说道:“2018年3月17日,我们接到报案,说在市内一处公寓内发生了命案,等到我们警方赶到时,你就站在公寓房间内,眼神似有些恍惚,在你旁边躺着的,便是一具和你年龄相仿的男尸,对于这些,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在冯天安的陈述下,对面的秦远眼神慢慢恢复了焦距。随后便神情激动起来:“警官,我确实在那里,但是我不记得有杀过人!”
“你认识死者吗?”
“认识,他叫徐远,是我的同学。”
冯天安翻了翻手中的资料,又问道:“你们平时的关系怎样?”
“挺好的,我们从小就是邻居,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学。”
“你还记得案发当天的情形吗?”
“记得一些,”秦远说着,陷入了回忆:“当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家看书来着,之后响起了敲门声……”
“等会,”冯天安打断道:“你是说你在自己家看书?你确定吗?”冯天安强调了“自己”两个字。
“确定啊?”秦远有些疑惑地望着他,对面的警官为什么会纠结这样的问题?
“好吧你继续说。”冯天安摆摆手,示意继续。
“我打开门,发现是我的同学徐远,这其实没有什么奇怪的,因为我们是邻居又是同班同学,我俩经常相互串门来着,但是在我打开门后,便听见了一阵狗叫,我家养的狗不知道怎么回事狂吠不止。”
“不好意思请等会,”冯天安再次打断道:“你打开门听见一阵狗叫,你还记得狗是向着谁叫的吗?”
“这个我当时没注意,已经记不清了。”秦远回答道,见冯天安没有再次打断他,便接下去说道:“当天徐远来找我是向我请教问题,后面的事我就不记得了,当我醒来的时候就发现徐远躺在了地上。”
当秦远陈述这番话的时候,冯天安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看,看得他毛骨悚然:“冯警官,我真的没有撒谎啊!”
冯天安听见这话回过神来,笑道:“你当然没有撒谎。”又低声嘀咕了几句:“不然哪这么麻烦。”声音只能他一个人听见。
随后冯天安问道:“你和死者在学校的学习成绩如何?”
“我的成局比较好,徐远他有些不爱学习,最近的一次模拟考试,我是班上前十名,徐远他四十名开外。”
冯天安忽然似笑非笑道:“具体的成绩记得吗?”
“当然记得,”冯天安的表情让秦远有些局促不安:“我是第九名,徐远他是……”
“慢着,我所说的具体指的是分数,”冯天安第三次打断道。
“分数的话,徐远的分数是……”秦远陷入回忆,说出了徐远的具体分数,但是对于自己的分数,却想不起来了:“然后我的分数分别是……对不起冯警官,我的分数忘记了。不过为什么问我这些啊?”
“哦,没事,就忽然想起来问一问,时间还有很多,我们随便聊聊。”说着冯天安从手中的资料里面抽出一张照片:“你还认识照片里的这个人吗?”
秦远接过照片看了看:“我当然认识啊,这是我妈。”
冯天安接回照片,“认识是吧,你看看玻璃外面的是谁。”
秦远闻声向窗外看去,却看见照片上的中年女子正坐在外面抽泣不已,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什么,从嘴型来看念的是秦远的名字。
秦远见状,正要出声,却听见冯天安说道:“这扇玻璃是隔音的,她听不见我们的交谈,就像你现在听不见她说话一样。”
玻璃外有人给中年妇女指了指审讯室这边,妇女看了过来,发现了审讯室里的秦远和冯天安二人,她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指着审讯室大喊大叫,好不容易才被一旁的警察拖走。
冯天安有些不忍心看,便转过头来,发现对面那位叫秦远的看起来有些木讷的少年正在发呆,便敲了敲桌子:“我们继续吧。”
秦远回过神来:“啊?好,冯警官,我妈怎么了?为什么刚刚她看见我后变得好奇怪?”
“你妈?你妈现在很好,不用担心。”冯天安的笑容有些玩味:“我们还是继续来聊聊命案和你的事吧。你说徐远来找你请教学习,然后之后的事情你就不记得了,那你是为什么不记得了?是晕过去了,还是在睡觉?”
“我想,应该是晕过去了吧。我体质不好,经常犯晕。”秦远回答道。
“体质不好?但是我们没有得到这个信息。”冯天安又从手里抽出一份资料,那是一张学生的体检表,念道:“高三一班,秦远,体质健康,无不良病史。”
“这……警官,我没有撒谎啊,我的体质确实偏弱,审讯开始之前我不就晕过去了吗?受刺激才醒过来的。”秦远忽然又变得有些焦虑了。
“不要激动,不要激动,我们还可以聊点别的,你是学生,而且成绩不错,这样吧,我这有一张从你们学校拿的模拟试卷,你要不要做一下?”
“这和命案有什么关系吗?”秦远疑惑地看着冯天安,审讯的时候做试卷,简直闻所未闻。
“噢噢,没什么关系。”冯天安摆了摆手,将试卷递了过去,想了想又说道:“不,可能会有点关系,你先做一下吧,这份试卷的难度对于你来说应该没什么问题。”
秦远再也忍不住了,或许是身负命案的压力让他承受不住,一直表现得有些木讷的他忽然站起身声嘶力竭咆哮起来:“你们警察就是这么审讯人的吗?我再说一次,我没有杀人,我坐在这里是来辩解命案的,不是来回答你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毫不相干的问题的!”
冯天安却显得很有耐心:“都说了不要激动,你体质不好,别等会又晕过去,看一下那张试卷用不了你多少时间,而且我说了,这对查明命案真相不一定没有帮助,而且你现在是重大嫌疑人,于情于理都应该配合,”冯天安顿了顿,看着秦远说道:“而且,警察审讯人可不是这样哦。”
秦远没有办法,只好接过试卷,拿笔写了起来,然而没过多久,他的神情又慢慢变得焦躁起来,脸上挂满了汗珠,又过来一会儿,他忽然就停下了手中的笔。
冯天安一直在观察秦远,见他停止答题了,便问道:“做完了?”
秦远没有应声。
冯天安也没等秦远接话,顾自拿起秦远面前的试卷看了起来:“嗯,人在精神紧张的环境下多少发挥会有些失常,更别提是在警察局的审讯室里了,但是,”说道这里,冯天安放下了手中的试卷,抬手勾起了秦远低着的头,一字一句说道:“秦远,你刚才做的这份试卷,根本不像是班上前十的水平啊。”
秦远的脸上早已满是汗水,双目无神。
“从进审讯室到现在,我问你命案发生的状况,你说你一开始在自己家看书,但是之后你开门之后狗便狂吠不止,我问你记不记得狗是向谁叫的你便记不清了,随后我问起你们的成绩,有趣的是,你——秦远,把自己的同学徐远的成绩记得那么清楚,却忘记了自己的分数。”忽然,冯天安提高了声调:“秦远,你在逃避什么?你都刻意忘记了什么?”
秦远没有答话,身体颤抖不止。
冯天安继续说道:“后面的你看见照片上的妇女在审讯室外面看你的神情,你应该感觉到一丝异样了吧,你还因为感到奇怪问了我一句,后面谈到有关于你体质的问题,你又变得有些焦虑了,可是你还在刻意逃避,直到我将试卷拿出来给你做,你终于意识到了问题,你终于从自己的脑子里反应了过来,你自己,就是杀人凶手!”
说着冯天安将先前读的体检表重重拍在桌上,表上名字那一栏写着秦远,然而表上的照片赫然是徐远的样子!
“你根本不是秦远,你是徐远!死去的才是秦远!我们找到你的地点是在秦远的家中而不是你的家中!所以秦远家的狗看见你才会狂吠不止,所以你才把徐远成绩记得如此清楚,所以秦远的母亲看见你这个杀人凶手才会激动得大喊大叫,”冯天安说着指了指桌上的试卷:
“所以你才根本不会写这么简单的试卷,你不是那个成绩优异的秦远,你只是那个平常躲在角落里默默仰望,心理逐渐扭曲的徐远!”
坐在对面的年轻人,也就是徐远,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你看着和自己一起长大的秦远各方面都比自己优秀,明明两个人是邻居,明明条件差不多,但秦远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取得优异的成绩,自己如何努力都无法超越,每次你跑到秦远家请教学习一次,你的心就受打击一次。除此之外,你知道自己的身体也不好,你羡慕秦远拥有优异的成绩,羡慕他不必担心身体偏弱而时时犯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种羡慕渐渐转变成了人心里面最为丑陋的妒忌,你妒忌秦远所拥有的一切,你痛恨自己的无能,你幻想着有一天能取代他,,你幻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秦远,这妒忌日益积深,慢慢蚕食了你的理性,终于,2018年3月17日,你借着请教学习的借口敲开了秦远家的门,残忍地将其杀害。”
“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对面的徐远已然情绪崩溃。
冯天安摘下了自己的警帽,继续说道:“你将秦远杀害后,自己内心的幻想得到了满足,妒忌得到了释放,你在自己的脑海里亲手编造了一个新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你才是秦远,你欺骗着自己那个懦弱无能的徐远已经死了,你用晕倒逃避现实,终日躲在自己堆砌的堡垒里。久而久之连你自己都相信自己才是真的秦远,妒忌已经使你陷入魔障。”
“我不是说过警察审讯其实不是这样的吗?警察们没有办法让你从自己的记忆里走出来,于是他们找到了身为心理医生的我。今天的一切都是我为了让你清醒过来所策划的治疗方案。”说着冯天安走过去拍了拍男孩的肩膀:
“再怎么美好的梦,也会有醒过来的时候,一味地逃避只会让你成为一个真正的懦夫。”
徐远被唤来的警察带走了,他将会被以蓄意谋杀的罪名起诉,一切事了后,冯天安揉了揉眼睛,坐在审讯室内,望着天花板,沉默良久。
曾几何时,有两个正值青春年少的少年,他们从小情同手足,然而,日渐加深的间隙给罪恶提供了生长的土壤,妒忌便在两个人间一天天壮大,最终吞没了两人的一切。
“人心呐。”躺在椅子上的冯天安喃喃道,分不清是讽刺还是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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