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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高峰的文化路堵得水泄不通,程安看了一眼手表,打开了音乐。
他要去办一件人生中的大事。
一个星期以前,家里的一个远房亲戚给他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他原本对这种事情是很抗拒的,奈何招架不住七大姑八大姨的软硬兼施,最终还是决定去见见她,反正他已经想好了,就见个面吃顿饭,回去以后就和家里人说没谈成,随便编几条理由就应付过去了,比如:我去见那个姑娘了,但是人家没看上我。
程安和那个姑娘在微信上尬聊了几天,常常是姑娘还在滔滔不绝地和他聊着天,他已经打着呼噜去梦里与周公相见了。
从微信语音可以听出来姑娘的声音很甜,程安看过一眼她的照片,标准的美女,但程安没有任何感觉,更不要说心动了。
到达约定的地方已经是晚上的七点钟,比两个人约好的时间整整晚了半个小时。其实按照导航的路线算上堵车的时间,本来是可以准时到达的,不过他却故意在路上绕了一圈消磨时间,他没打算给姑娘留个好印象,他就是要让对方讨厌他,把这场家人精心安排的相亲会面搞黄,是他的终极目的。
音乐餐厅里,前来就餐的人已经坐满了一楼大厅,他环视四周,没有看到那个姑娘的身影。
“姑娘不会放我鸽子吧”,他心想。
正当他狐疑之际,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电话那头是姑娘温柔的声音:上二楼,百合厅。
百合厅,百年好合吗?真是俗气又可笑!程安边上楼边自言自语。
两个人的自我介绍,像是一档现实版的《非诚勿扰》。
“你好,我叫王月,王者的王,月亮的月。”
“你好,我叫程安,前程的程,平安的安。”
按照剧本,双方姓名介绍完毕以后,接下来是年龄和职业以及其他的一些个人情况以及家庭情况。
“你多大了?”姑娘问。
“二十七。”程安答。
“你多大?”
“二十六。”
程波一脸坏笑:“我问的不是年龄”。
“那是什么?”姑娘疑惑不解地看着程安。
程安说:“看起来蛮大的。”
姑娘的脸“刷”一下就红了,害羞地说道:“你这个人怎么跟个流氓似的,盯着人家女孩子的胸看。”
程安摇摇头说:“这么明显的部位,我的目光避无可避。”
“发育的好。”姑娘像个少女一样娇羞。
程安看着姑娘羞红了的脸:“这倒好,要是咱俩真结婚了,以后孩子的奶粉钱都省了。”
程安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包烟,从烟盒里抽出一只烟点着,吸了两口,掐灭。他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喂,说心里话,我是不情愿来这里与你见面的,不过是迫于家人的压力。你明白吗。”
“你不用多说,我和你是相同的原因。至于回去以后该怎么和家里交差,来之前已经想好了。”
“还有我不叫喂,我叫王月”,她补充道。
他们两个人都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场合上,彼此都很直接了当。
等上菜的时候,他们一直无言地看着饭店另一边繁华的歌舞,完全忘了是在相亲。程安忍不住打破了尴尬的气氛,他说:“王月,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王月在欣赏歌舞,过了很久才说:“我大学的时候学的是音乐表演专业,室友里有一个女生是朝鲜族的跳舞跳的特别好,我一直想跟她学习舞蹈,感觉很美好,她跳舞的目的很纯粹,就是因为自己喜欢,我觉得纯粹的东西最美好。你刚才不是问我喜欢什么样的人吗?”
程安说:“是的。”
王月说:“男人。”
男人,这显然不是个善意的答案,隐藏的答案是,某个不想告诉你的人,你也别继续追问了。于是程安乖乖闭嘴。
他们在这个叫遇见那个她的餐厅坐了两个多小时,清酒很容易入喉,他们端着的透明小玻璃酒杯在菜肴上碰撞,然后一饮而尽。关于校园生活,王月回味了很多,程安也说了很多。大二那年,程安在校园里与张同学相遇,他和她一见倾心,随即投入到彼此的生活里,开始了属于他们的恋情。
程安就读的那所大学操场后面是个巨大的人工湖,湖边是一大片草坪,夏天的时候张同学喜欢坐在湖边的树下读书,程安就坐在她旁边,静静的看着她,也不说话,一看就是一下午。那个夏天的风很温柔,她在树荫下读书的形态,像是某本古典小说里风华绝代的俏佳人。
阳光明晃晃的,云朵软绵绵的,张同学的声音很软,手也很软。程安牵着她的手走遍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毕业以后他们就打算结婚,把她娶回家,这是他甜蜜的信仰。
爱情总是让人心驰神往,如果没有那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他们现在已经过上了三口之家的幸福生活。
毕业那年程安和张同学去新疆旅游,在路上发生了惨烈的车祸,程安侥幸活了下来,张同学则在那场车祸里不幸丧生了。张同学火化那天,程安在殡仪馆里哭的泣不成声。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喝了很多酒,一闭上眼睛就是张同学的画面,他努力想象那只是一场梦,以为睁开眼张同学就会重新笑着站在他身边。但是,事实很残酷,她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再也回不来了。此后,程安再也没有谈过恋爱,虽然身边也有一些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女生追求他。所有人都告诉他生活应该向前看,道理他也明白,就是无法通过自己心里这关。
姑娘给泪眼婆娑的程安递了一张纸巾,她没有说任何安慰他的话,而是端起酒杯,语气沉重地说:“我们干杯,愿天堂没有灾祸。”
程安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说:“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我从来没有和其他姑娘说过。我们是在相亲啊,聊这些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姑娘很认真地说:“不会。你是个深情的纯粹的人。”
程安和她开玩笑:“看来,你对我的印象还算不错。”
姑娘清了清嗓子说:“我喜欢你。”
程安哈哈大笑说:“具体是哪种喜欢?”
姑娘说:“等你酒醒了电话里和你说。”
程安说:“好。”
第二天还真有一个人打电话进来,电话那头是个女人的声音,问他被人骗财骗色该怎么办。听她说话不是本地人,像是东北那边的口音。程安用仅有的生活经验告诉她,应该报警,让骗子绳之以法。女人说,报警没什么用,那个人是她的前男友。
程安很无奈地给她分享了一些自己恋爱的经验,包括如何判断一个男人是否靠谱,两个人说了十多分钟。挂了电话以后,程安接到了第二通电话,电话那头的语气很急切:“你女朋友张××出车祸了,现在人在外地,急需一万块钱医药费,一会儿把卡号用信息发给你,把钱打到那张卡上。”程安说:“我说大哥,你这骗人的套路太老套了,我一单身青年,哪儿来的女朋友。”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钟,说:“不好意思,打错了。”
程安坐在椅子上笑得肚子疼,笑着笑着就哭了。
有的人只有缘遇见,但并不适合牵手。后来漫长的几年里程安和王月在朋友圈有限地互动过几次。
时间过得很快,尽管住在同一个城市,但是两三年间,程安再也没有见过那个胸大的姑娘。朋友圈里的王月,生活还是那么的丰富精彩,他想,她肯定遇到了无数个像他这样的人,或者跟他完全不一样的人。但是三十岁的程安,还没有结婚的打算。他遇见过很多有趣的人,有趣的灵魂,但知道她们只是生活里的一名过客,回归于人海,相忘于江湖就是最后的结果,仅有的联系最多就是朋友圈、空间的点赞。
有一天下了班以后程安又走到遇见那个她餐厅,这次里面安静很多,听一个服务员说餐厅重新装修了好几次,他点了一杯酒,闻起来非常浓烈,不像是以前喝的那种清酒。程安喝了一口,然后立刻有了眩晕的感觉。他拿出手机点开了那个备注为胸大的姑娘的聊天框,最近的聊天记录时间显示是2017年5月8日晚上十点十五分,姑娘问他“你也喜欢我吗?”程安并没有回复她。
程安想起来那天姑娘讲的一个传说故事:古代一位英俊的黎族青年猎手,头束红巾,手持弓箭,从五指山翻越九十九座山,涉过九十九条河,紧紧追赶着一只坡鹿来到南海之滨。前面山崖之下便是无路可走的茫茫大海,那只坡鹿突然停步,站在山崖处回过头来,鹿的目光清澈而美丽,凄艳而动情,青年猎手正准备张弓搭箭的手木然放下。忽见火光一闪,烟雾腾空,坡鹿回过头变成一位美丽的黎族少女,两人遂相爱结为夫妻并定居下来,此山因而被称为“鹿回头”。位于海南三亚的鹿回头公园就是因为这个爱情传说而得名的。
那个胸大的姑娘,她回眸一笑,像极了他的张同学。不过她始终没来找他,他也没去找她,他们两个什么都没有发生,心中的小鹿短暂的乱撞过后,最终还是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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