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一句点明了七月的性格。
是的,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金灿灿的麦子低着成熟的头,像一个哲学家思索一个难解的话题,风是有的,但已被炙热的太阳烤成热浪,小草几乎窒息,树叶儿卷着,不再轻曳。
老李码完麦子,一手拎着一把枯瘦的镰刀,镰刀浑身布满裂纹,里面沉淀了太多的沧桑,陪他走过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一手摘下草帽,草帽已经破旧,边走边扇动草帽,从热浪中搜寻一丝凉爽。
老李回到家,已经是人困乏到极点,可没有一杯凉茶,一碗热饭。
老李是一个苦命人,妻子去世早,两个孩子先后娶了媳妇,一个进县城买了房,一个到省城打工,家里就老李一个,孤苦伶仃,没有人问寒问暖,特别是农忙时节,劳作回家后,多想有个人关心,递杯水,端碗饭,可这对老李而言,已经是一种奢望。
老李推开门,见母亲坐在屋檐下,像一个笨拙的根雕,在太阳炙烤中侧着头,听见有人进,知道是大儿子,就说我胃难受,吃点馍馍压一压。
老李自己很饿,想有一口现成饭,可是没有,心里窝着一团气,无处可发泄,听到母亲说话,就冲母亲发火,饿了就说饿了,别老说你胃难受。
母亲没有吱声,拄着手杖摸索着回家了。老李简单洗了一下,才知道自己错了,话说得太重,伤了母亲的尊严。
老李心里悔恨不已,说实在的,母亲命比他还苦,父亲去世早,五个孩子都是母亲节衣缩食,忍饥挨饿,抚养他们长大成人,又为他们成家操心,他们一个个成家,分家时把母亲分给老二,当时老二是村主任,光景好,老李想和母亲过,但老二两口子精于算计,母亲走了,二亩水地就没了,也就是说一年少二千斤麦子,八十年代,特别是挨过饿的人,知道土地是命根子,母亲也不愿离开老二,谁知土地分到手,狼性毕露,绞尽脑汁让母亲挨饿,从此以后母亲没有吃过一顿饱饭,睡过一次热炕,老李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不敢说,也不敢给母亲端饭,他知道老二女人狠毒的很,也的很,和村上人不和,就闹你一辈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样只有让母亲挨饿。
有一次母亲饿得实在受不了,就到老李家,撒了个谎,说胃难受,吃点馍压一压,就好些,老李知道母亲是饿了,给母亲拿些馍,娘俩一吃,母亲微笑一下,心里非常满足,老李心中也高兴,母亲有了第一次,就有笫二次,时间久了,母亲来了多少次,就连老李自己也忘了,但从没有说过母亲挨饿这样伤自尊的话。
不知什么时候,母亲的眼睛看不见了,也没有那个儿子出钱看病,就成了瞎孑。
老李粗略地回忆了母亲艰难的一生,眼睛里荡漾着泪水,走出门,叫回母亲,给娘俩做饭。
母亲也许气极了,出门没有分清方向,也许想寻短见,一死百了,不管怎样,竟向西走,前面是十几米高的埂子,摔下去准没命了。老李急忙搀扶住母亲,往回走,母亲死活不进门,老李没有办法,只有把母亲扶到老二门口,回家做饭去了。
从此以后,母亲再也没有到老李家要过吃的。
到秋天,母亲去世了,老李悔恨不己,是他伤了母亲的尊严,这悔恨像一棵树,随着时光的流失,越长越高大,占据了他心胸,他窒息得难受,可无法铲除这棵树。
父母亲老了,还是要有尊严,即使薄得像纱一样,我们要尊重,如果撕破,对父母的伤害还是巨大的,也让我们遗憾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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