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病人

病房里住满了，3张病床，过道里一张加床，4个病人4个家属，8个人因为疾病被聚到了一起。

28床是胃静脉曲张，已经住了一个月，昨天病情好转，今天要出去散步，这是入院以来第一次外出散步。他腹部肿胀，像是吹满了气的羊皮，肤色蜡黄，面容癯瘦，突出的额头、颧骨，宽大的下颌，让头颅看起来像个葫芦。他儿子陪他。

父亲说：“这液体输的太疼了。”

儿子说：“是药的原因，药刺激血管疼。”

父亲说：“这会还疼呢，针眼疼。”

儿子说：“你按着揉一揉。”

父亲不明就里。

儿子说：“揉一会就会像像鸡蛋一样大了。”随即微微的笑着，病房里爆发出一阵大笑，他也爽朗的笑的哈哈哈哈响。父亲的愁容舒展，变成了慈祥欣慰的笑容，儿子逗乐玩笑对他确实是一种孝顺，他很得意。

这儿子是挺逗的，昨天一个老人出院跟大家道别，他说了句：欢迎下次再来啊！老人耳朵不好，却看见大家欢笑一堂，满意的走了。

29床住着一位农民，穿着黑色牛仔裤，黑色长袖线衣，蜷缩在床上，房间闷热，床上还挤着妻子，他们脚对头，头对脚，刚好拼满整个床铺，安稳祥和的熟睡着。农民很瘦，尖嘴猴腮，法令纹、抬头纹教科书般的刻在脸上。他头发乌黑，发际线上移到头顶，头发稀疏，蓬乱，向上树立起，他看起来像是挂在墙上的叔本华。妻子总是戴着口罩，梳一条又粗又长的大辫子，头发很黑但缺乏营养，有细发从头顶到辫子逐渐的翘出来，粗长的辫子到了辫梢变的很细。

30床也住着父子。父亲得了肝硬化，总是静静的躺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输液袋，浓厚的眉毛像是两对翅膀，能让眼睛飞起来，进而也带给他自由。他看累了，静静的闭上眼睛，侧过脸去，不一会儿，慢慢的睁开眼睛，目光转向输液袋，盯着看。输液袋挂着，液体一滴一滴的流出，隐约能听到液滴砸到液面的声音。陪员是儿子，一袭黑色运动装，和父亲一样安静，斜躺在床角看小说。

2对话

苜蓿是饲料，很多饲料都是用苜蓿做的

苜蓿是好东西，给牛吃，给羊吃，给猪吃，给鸡吃都是好，用水把苜蓿往料里一拌都是好饲料。

这后面的空地是干啥的？

规划给医院的，没有钱，一直没动工

现在盖医院可以贷款的，医院可以用收入抵押。

这液体输的啥？

你缺啥给你输啥，输盐，输糖水。你缺钙给你输钙。

哎

你这个瘫困医生给你治不了，这是并发症，病治不好，瘫困治不了

哎，今天不知道咋了，这么瘫困，瘫困的没办法。

这还给你输着液呢，要是拔了回了家，你看那个瘫困。

这米汤馍馍吃到啥时候？

灶上有菜呢，你买上啊！

不让吃啊

让他吃流食，能吃馍馍米汤已经不错了

那些把人嘴管住了，这出了院，把人馋的又得吃坏身体。

这把人气的，这把饭吃饭那去了，早上我就想这把人乏困的，不知道是咋了

再疼要加药呢？

现在看的医生都没办法给你看了，你乏困给你输的蛋白，你肿给你消炎。。。

要是再不流血就好了

这肝脏不好就不造血了，得一直输血了，原来是个发电机，现在成了蓄电池了。

65床药完了

65床药完了

5床病人不见了

5床病人跑了，去看下监控

早上打扫卫生见了吗？

早上打扫卫生时家属躺在床上。

65床药完了，听不见吗？

5床病人跑了，快报告大夫，下楼去找！

说了半天了，是在给人说话吗？不能应一声吗？

听见了，听见了

我给说，你先回去吧

哦哦，知道了，65床药完了，你回去稍等一下。

3加床病人

“这烂医院能看个啥病，给人用的都是普通药，没一样好药！”住在加床上的男人说。

“葡萄糖、盐水、维生素B、维生素A、兰索拉唑，是没啥好药。”一个瘦麻秆小伙子说。

“我让你跟护士说换床你说了吗？”

“说了，护士说有出院的就给你安排换床。”

“扶我起来！”男人艰难的起身，脸上渗出一层薄汗，在阳光下泛着光，由于努力卷起身体，脖子下的肉淹没了下巴。“爸，你慢点。”小伙子赶紧去扶，不等他扶，男人已经坐了起来。

“把枕头给我垫在背上。”

小伙子拿住枕头一角，往下一抖，往上一扽，把填充物倒到另一头，压瓷实，把倒空了的一边绕着卷起来，垫在男人腰部。

“把被子给我盖严捂。”

小伙子把被子一边对折，压在枕头上，垫到男人背部，把另一边展开，围绕男人严严实实的裹起来。男人头上渗出更多的汗。他把手从被子下伸出来，手里提着一个暖水袋。

“去，把暖水袋里的水换一下。”

小伙子提了暖水袋，走出病房。一会儿回到病房，用枕巾包住水袋，递向男人：“爸，水换好了。”男人接了水袋，顺着床与被的缝隙拖了进去，压在腹部，被子高高鼓起，男人像座活佛。

“69床今天感觉怎么样了？还疼吗？”医生查房。

“不疼了，就是感觉没精神。”男人脸上堆满了笑。

“不疼了就好，今天给你换药，记住不能吃不能喝。”医生嘱咐。说完走出了病房。

“刚才没问我这嘴苦是怎么回事？你去再问问医生。”男人对小伙子说。

小伙子出了病房，分别向走廊两头望望，逐个病房寻找医生。

“医生不知道进了那间病房找不到了。”小伙子回到病房说。

“那就呆会再去找。”

小伙子又出了病房。

“医生说，这是因为消化不好造成的，等能吃喝的时候，给你开点中药调理一下。”小伙子回到病房说。

男人不再说话，小伙子不再说话，两人保持缄默许久。

“那你去忙吧，我一个人能行。”

“好的，爸。”

“爸，我明天再来看你。”临出病房时，小伙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