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骡非马
想起二十年前的那次红石崖河谷之行,我至今仍心有余悸。
在红石崖的旁边有条河——红石河,红石河并不深却足够宽广。一到夏秋季节,洪水倾入红石河,巨大的落差把泛滥的红石河变成了一台咆哮的挖掘机,狠命地钻向红石崖底部,故而红石崖越来越高耸险峻,在红石崖底,也就多出了许多冲刷的河谷地。但要想下到河谷地,却是非常难的。唯一的一条羊肠小道也只有羊走过,人走上去恐怕很难立住脚。
红石崖断崖底处的河谷地,大多平整肥沃,一块块一坨坨地就像刚出锅的葱花油烙饼。洪水从红石崖的山坡地梯和田给谷地带来了各种粮食的种子。第二年刚立春,这些粮食就发芽了,野性十足地生长,杂草都被淹没了。
那些年,红石崖的乡亲,不管是没了牙齿的老人,还是刚结婚的男女,抑或是牙都没长齐的小毛孩儿,饭后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一起聚在红石崖的大打麦场上讨论猜想河谷地的粮食。李二狗说:“我敢打赌,谷地的麦子收获了绝对是天下最好的种子!”一向话少的刘老怪砸吧砸吧嘴,也讷讷道:“谷地的苞谷也没有灰穗的……”
天色渐渐暗淡,孩子们早在老人的怀里睡着了,青年男女们也忘了做那事,回到家后躺在炕上也想着谷底的粮食。那个时候,如果你问孩子们的梦想是什么。他们一定会说“吃到红石河谷地麦子做的馒头!”也有的会说“吃到红石谷地的烧苞谷棒子!”……
日子一年一年的过着,谷地的粮食依旧清香诱人。直到一头大青骡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局面。这个大青骡就是我家的。不过那个时候,我以为我家的大青骡是一匹马,从没把它当成一头骡子。
在我们红石崖这个如天地一粟的小山沟,土地就是我们的命。但如果没有马和骡子这样的耕地好手,再好的土地也会荒芜。红石崖每家每户都养着骡马,骡马算是我们的半条命。我那时候还没上学,又干不了什么技术性农活,只能去放牲口。当然,我对这份工作还是比较满意的。
要想放牲口,就不得不去红石河岸边。红石河岸边长满了各样的青草,还有村民自己开辟的瓜地菜地水果园,总之是个十分诱人的地方。一次午后,我牵着刚上地回来的大青骡去红石河饮水,路过果园,果园里的桃子正好熟了,一个个圆滚滚粉嘟嘟地挂满枝头,馋得我只流口水。急匆匆饮完大青骡后,找了棵枣树,栓了它,我直奔果园。
一顿胡吃海塞后,我准备牵着大青骡回家。到了地儿,才发现大青骡脱了缰绳,溜得没影了。倒也没什么事,估计它自己回家了。于是,我又去了果园玩耍。夕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我回了趟家,却并没有在圈里看到大青骡,我心里有点紧张了。
我又跑到红石河岸边去寻找,还是不见它的身影。我决定顺着河水沿岸寻找,慢慢地就来到了红石崖旁。随意向下一望,吓得我坐到了地上。原来大青骡此时正站在红石崖的河谷地里,吃着谷地里那些村民们只能看不能收割的好粮食。先不论大青骡是怎么下到谷底的,怎么把它牵上来难住了我,毕竟从没有人走过那条羊肠小道。
天色越来越暗,我也越来越无助,谷底的大青骡丝毫没有要上来的意思。我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走了。时至今日,我早已忘了我是怎么下到谷底的,也不知道如何牵着大青骡从陡坡上来的。但从那一天以后,河谷地再也没有野生的粮食了。而大青骡一直在我家生活到掉光了牙,之后就被卖了,不知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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