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队员在社员家吃派饭,不能特殊化,也是有什么吃什么。周君实吃过一段时间的派饭,肚子里装的除了苞米土豆红薯,也就是草根野菜之类的了。油水也是少有的,鸡鸭鱼肉,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了。直到有一天,吃派饭吃到了香桂家,总算是“开斋”啦!这荤菜还很不一般,是山珍美味呀!
那天,在香桂家,周君实生平第一次吃到了白糜子肉。原来,香桂爹是个猎手,刚好前几天打到一只白糜子,香桂特意留着,等周君实来吃派饭的。周君实坐在堂屋里,就闻到了后厨传来的诱人的肉香味。四人围桌而坐,香桂爹先开口:“周同志远道而来,没什么好招待你的。”他指了指面前的酒和那一缽汤肉说,“这酒是自酿的,白糜子是我打来的,都不用花钱……香娃,给周同志倒酒。”
敬过酒后,香桂爹把筷子抬起,对着肉钵一指:“周同志,请!”周君实正要下箸,却被香桂拦住:“小心呵,很烫的!”周君实往肉钵看去,钵面一片平静,竟没有一丝儿热气冒出,如同是有一层塑料薄膜蒙住一般。心想,热气都没有了,会那么烫么?香桂还是担心,说:“你莫看它不冒气,烫得很哩!”周君实试着从汤中夹出一块肉来,才挨到嘴唇,就感觉到火燎一般,这才相信香桂所言是实,不免对着香桂一笑,感谢她的提醒。
周君实是第一次吃这种山珍,果然是好味道,肉质鲜嫩,没有一丝儿渣感,几不费咀嚼,顺口就滑下去,爽口极了。这正是,当年一顿白糜肉,多少年后齿留香,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白糜不是肉。
午饭后,香桂爹父女二人出工去了,周君实就在香桂家写巫金桂交代的工作小结。对于他来说,也就是小菜一碟,没用多少时间就搁笔了。
山里的天气闷热难耐,周君实觉得浑身汗腻腻的,稍稍一搓,就会搓出些污垢来。进山以来,也只是用脸盆洗抹一下,还没有很畅快地洗浴,香桂家近河,不免下河去洗澡吧!
落日的余晖映照着水面,平静的水面上泛着雾霭,山风拂来,也有了些凉气。周君实寻了个深水处,去鞋脱衣,只留一条三角裤,站在水冲,用毛巾浑身擦洗起来。低头往水中看,肉身子白亮亮的,不禁有些纳闷,在山里晒了些日子了,怎么就晒不出革命的黑来哩?抬头看,河边岩壁下有个深潭,就兴致勃勃地游了过去,一会儿潜入水中,一会儿又浮出水面,水面就像光滑的绸缎轻抚着他。随着他两腿有力的夹水,水面上不时溅起一串串雪白的浪花。
就在这时,一个女子从山路上逶迤而来,原来是香桂收工回家,她见周君实在深潭游泳,惊呼:
“周同志,那儿水太深,有水蛇,危险啦!”周君实不惧水深,却怕水蛇,忙游了过来。
香桂站在石桥上,直到周君实游近,还不肯走,说:“起风了,水凉了,快上岸吧!”周君实迟疑着,让自己白晃晃的裸体暴露在一个姑娘面前,终有些难堪。他半蹲在水中,说:“你先走一步吧……”其实,河水清澈,他那白亮亮的肉身早被她看了个清清楚楚。聪明的姑娘一下子就醒悟了这个城里人的心思,掩口一笑:“好,那你……快点呵!”
他俩一前一后回到屋里时,香桂妈已经把饭菜端放在桌上了。娘问女儿:“你爹哩?”“狗娃爹说有事,把爹留下了。”
吃过晚饭,周君实要回李家,香桂拎了电筒,说要送他一程。
山村之夜,朦朦胧胧。天上那一抹弯弯的眉月,像镰刀似的不断切割着那天上的云层,忽明忽暗;而远处淡淡的雾霭却给山坡和树丛涂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夜很静,只有草丛中的虫声繁密如落雨;间或不知从什么地方忽尔有山鸡的咯咯嘘嘘声,鸣啭着它的歌喉。不久之后,山中又处在了一片静寂中。
夜色中,山路依稀可辨。他俩一前一后地走着,他在前,拿电筒的她在后。快言快语的香桂见周君实少言少语的,也就不怎么讲话。当他们来到河边,走上石桥时,她忽然紧走几步,靠近了他,并关了电筒。两个人都站住了。桥下的河水泛着一点亮光,幽幽地无声流淌。她出门时换了件短袖衫,如藕的胳膊裸露着,当她关上手电,贴近他时,他顿时感受到了一股热流,这热流迅速地传送到大脑,让他的身子有些飘飘然了。同时,他闻到了她身子里散发出的肉香,还有头发里散发出来桂花的清香。他一下子被记忆唤醒,呵,方家媛的发间不也有这种桂花的幽香吗?
沉迷中,他们都没有说话,谁也不忍心打破这份宁静。
忽然,他想到,香桂爹也该回家了,让老头子看见,许是有些不妥,便说:“走吧!”
她楞了一下,眼皮一合,两颗星星熄灭了。她无奈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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