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
文/衔蝉
老街要拆了。听闻这个消息的我一时之间是懵的。
波涛汹涌的黄河在转角处拐了个弯,冲击出一片辽远的土地,带来了肥沃丰硕的食物和生生不息的资源——我的家乡便坐落于此。
说起老街,相较于繁华的商圈和林立的高楼,老街确然像是城市一角的牛皮癣,破败,残旧,充满油腻的污渍和嘈杂的声音,“影响市容”,拆迁通知上是这么写的。
老街不远,从上班以后再没有去过,本着留念的想法,挑了一个不算明媚的春日,我步行前往老街。
站在老街入口,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恍惚——它一头连接着车水马龙的城市主干道,一头通向繁华精致的都市商圈,像是一条丑陋的疤痕,蛰伏在城市中央,格格不入。
入口第一家是高中时常吃的羊肉臊子面馆,年轻的小夫妻已经不见曾经的精明干练。男主人坐在门口悠闲自得地捡着菜叶子,女主人则一如既往地坐在柜台后面盘算着今日的收入——今年生意不景气,女主人叹了口气。
见有人进门,女主人匆匆收拾了东西,起身招呼客人——其实也不需要招呼,照例是点了一碗平时常吃的羊肉臊子面。
不一会儿,臊子面便端上了桌。
这种北方特有的面食,带着西北人的豪爽和大气——一大碗面分量很足,上面端放着几块不肥不腻的羊肉,面好汤鲜。
炝好的臊子红汤才是这一碗面的精华,色浓而味淡,油重而不腻,随便挑起一筷子,黄花、木耳、蒜苗、豆腐、鸡蛋等埋在底下的食材便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红、黄、绿、白、酸、辣、香、甜,果然还是记忆中的味道。
洁白柔韧的细丝长面配上这样的臊子红汤,再夹一口酸白菜或者酸豇豆,最后来一碗面香浓郁的面汤,仪式感也是必不可少的。
出了门,我满足地打了个饱嗝,男主人依旧在旁若无人地择菜叶子,见我出来也只是憨厚地笑了笑。
再往前走,小时候最爱吃的早点铺子已经关门了。
上学时来不及吃早点,便来这家买一个肉包子或是一根油条,奢侈的时候,也会来一个夹的满满的夹菜饼,现在流行的鸡蛋灌饼,在那时候还不多见,更多的还是夹菜饼、稀饭、包子之类朴素的早餐。
一阵风吹来,在老街上悠悠地打着旋儿,老槐树的叶子哗啦啦地响着。
此时还不是槐花盛开的时节,往年的四月底,老街的槐树便开了花,一树的槐花像是洁白的风铃,氤氲着略微有些甜腻的香气——每当此时便有老人们拎着塑料袋,来到槐树底下捡落下的串串槐花。
蒸槐花是最好吃不过的,不需要多余的调味品,槐花摘下后,去蒂洗净,裹上面粉,上笼屉蒸熟,便可以开吃了。
香甜的槐花经过高温的熏蒸,清新甜美,小时候最爱吃奶奶蒸的槐花,满满地吃一大碗都不嫌腻味--不知道老槐树能不能躲过这一次拆迁的劫难。
而在这座北方小城,最豪爽的吃法不外乎于“手抓”,老街上最有牌面的,可以称得上是“饭店”的,大概便是面前这家手抓羊肉馆了。
手抓羊肉可以称得上是这座西北小城最引以为傲的特色美食了——深藏于老街小巷的这一家,也算得上是正宗了。
一份正宗的手抓羊肉,用的需得是宁夏盐池出产的滩羊肉。这里的羊肉与其他各个地方的都不一样,它更加软香,更加细嫩,没有羊肉独有的腥膻味,肉香浓郁,不夸张地说,可以称得上“香飘十里”。
“高端的食材,往往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法,”这句话放在手抓羊肉身上一点也不违和。简单的蒸煮,配合必要的大料、花椒、小茴香、桂皮、葱段等,便造就了一份独一无二的佳肴,出锅后,也无需花里胡哨的调料,一碟醋,一碗蒜泥,就是对其的最佳点缀。
再往前走,则大多数是关了门的店铺,大胡子烧烤昔日的风光不再,再听不得曾经“滋啦啦”的烧烤声。
高中时候的周末,总会挑一个不甚繁忙的夜晚,和三两好友一起来这里撸串。火舌在羊肉串上舔舐过,肥瘦相间的搭配是上佳,肥肉的油脂被高温融化,滚落在瘦肉上,为其增添了一份醇厚的肉香,最后由烧烤料粉墨登场,烧烤师傅皆五大三粗,用油腻的手套搓起或白或黄的调料,一把撒向烤炉--刺啦一声,整个烤串便被升华,像是有了灵魂-趁热上桌,顾不得烫了,先来两串再说。
还有那家麻辣烫店,现在居然扩大了店面,增加了“业务”,不仅卖麻辣烫,还兼卖炸串、酸辣水饺等,他家的生意倒是一如既往地好,招牌凉皮又多了羊肝凉皮的选项,在越来越热的天气里倒是吸引了一众小姑娘的青睐。
缀在老街末尾的,是一家曾经十分火爆的羊杂碎店。外地人来这里,总是对羊杂碎又爱又恨--爱的是它鲜香麻辣的味道,恨的是它的食材。难登大雅之堂的羊下水,确实听起来不太雅观,但只要肯尝试,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羊杂碎的汤底是羊肉汤,精华是里面各种你基本叫不上名字的食材——羊肝羊肚面肺,最后再撒一把香菜葱花去腥。
店门口总放着一个大桶,里面长年累月地咕嘟着羊肉高汤。
见我在店门口驻足,老板条件反射地站起身子,我连忙摆摆手,她又颇有些失落地坐了回去。
再往前走,周围开始变得嘈杂起来,眼前略过霓虹灯光的五光十色--不知不觉居然已经走出了老街,像是从老旧泛黄的相片中穿越出来,迎面扑来的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和装修精美的大小店面,我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老街曾经熙熙攘攘的烟火气息,已经渐渐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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