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件事情当酒喝

文/竹影飘摇

找件事情当酒喝

2019年6月30日  星期日    晴

什么时候会想喝酒呢？有喜事的时候，喝酒助兴；有难事的时候，借酒消愁。

虽是一介女流，虽不善饮酒，却非常的爱酒，不能饮，看着也可以。我家从我爷爷到我父亲和我叔叔，酒量都远近闻名的好。可惜我们这一辈女子偏多，家族善饮的基因不得不弱化了，没见过哪户人家舍得让一个女孩子上酒场拼杀。

可见了酒，如遇故交一样，心里喜滋滋的亲切。

最初的正经饮酒是中专毕业那年，六七月份，与同宿舍的小七几乎吃遍了学校周围的小吃部，两个人每餐都喝啤酒，是每人一瓶还是两个人一瓶记不清了，两个人一瓶的可能性大，以我们现在的酒量反推，当时即使年轻，每人一瓶也是有困难的。

小七那时候谈着恋爱，但很讲情义地没有重色轻友，还舍得抽出时间与我诉离别。我这人一直情商低，竟也毫不愧疚地与之你一杯我一杯地缠绵，没谈过恋爱，也意识不到应该把时间让给人家，当时她的男朋友一定恨透了我，此时想一想，自己竟笑出声来。

不过那时的酒啊，可真是好喝。两个女孩子依着一张小桌对坐，聊着转瞬而过的四年时光，聊着我们的校园、老师和同学，聊着各自的梦想和未来……聊着聊着伤感了，就红着眼睛停一会儿；聊到开心或者有趣的事，就旁若无人的开怀大笑一阵儿。那橙黄色的本来涩涩的啤酒，被我们喝成了天上难找地上难寻的玉液琼浆。

高晓松做最后一期《晓说》，他年轻时本是做音乐起家，有个观众问他什么时候再开音乐会，他说∶“我现在五十岁了，已经没有什么事是我非做不可的，音乐我一直喜欢着，可我现在拿它当酒喝，而不是当饭吃，当饭吃会很辛苦，当酒喝就很舒服，随性，觉得应该开音乐会的时候自然会开”。

对于高晓松来讲，他可以拿许多事情当酒喝，他的饭老天爷已经赏了。我欣赏的是他这样一种人生态度，虽然我一直在温饱线上挣扎，属于蝼蚁一族，可在吃糠咽菜填饱肚子之后，仍梦想着时不时有一口酒喝，矫情得不可救药。

说到底，饮酒饮的是情怀，所说酒逢知己千杯少，或者借酒消愁愁更愁，和酒都有多大的关系呢？酒就是一种精神佐料。高晓松的精神佐料是做音乐，我的精神佐料是读书。

酒量大小有遗传基因，可惜我未能将其发扬光大。虽然数到我爷爷那辈家里也没见谁成天捧着书读，但这不能说明祖上没有读书基因，过去的人即使想读书，家里没钱也读不起，不知因此埋没了多少人才。我父亲读到了高中，曾做过几年的小学民办教师。听母亲讲，当年我姑姑学习成绩也很好，可我爷爷重男轻女，供我父亲读书，让我姑姑辍学回生产队干活挣工分，我姑姑一辈子都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当然，我所说的读书与上多少年学没有直接关系，是学校教育之外的自发读书，或者直接说读闲书。我之热爱读书，感觉还是来自于祖上的基因传承，从小没有人引导我，家里也没有藏书，可我从开始认识书就喜欢书，前世有缘一样。怎么爱书怎么读书就不说了，我一直都记得我读的第一本课外书是《新少年》杂志，小学一年级寒假的一个午后，老师的侄子帮我送到家里，封面是一只褐色的大公鸡。

因为爱，因为在读书的过程中感到踏实和快乐，所以，读书于我如那种身心愉悦的饮酒，有明月好，有清风好，有三五知己好，若都没有，一个人也好。读书时，书便是一时的世界，古人读书能够读出黄金屋、颜如玉，我不能，但我能读出世间许多美好的感觉。

前一阵儿读毛姆的文字，几经抚书颔首，好的文字当如此，读之如饮醇醪。优秀的小说家应该深谙人性，毛姆不仅如此，还能以一种轻松、平和又深邃入骨的笔调阐述出人性，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地透彻，而且耐人寻味。更喜苏东坡的诗词，才情、诗情、人情，几者融合得天衣无缝、美妙绝伦。苏学士的人生非常不顺遂，多次被贬辗转异地，诗文有时害了他，最终仍是救了他，即使是判他罪不可赦，还有太后因爱惜他的才学替他求情。读苏轼的诗，不自主心胸豁达，即使幕天席地，日子里仍少不了诗酒花。如果说读毛姆的文字如饮红酒，风情婉转、余味无穷，那么读苏轼的诗词就如饮啤酒，激情澎湃、活力四射。

家在东北，小时候常见爷爷和伯伯们饮酒，陶瓷或者锡制的小酒壶，可以一把握在手里，大号的搪瓷缸子里盛半缸开水，酒壶立在缸子中间，这叫烫酒。酒是地产的高粱酿制而成，应该很辣，因为陶瓷酒盅比瓶盖儿大不了多少，可只喝半盅酒，在酒入口的一瞬间，爷爷的表情很痛苦的样子。但那酒也一定很好喝，因为在酒被咽下后，爷爷即使只夹一口豆腐放进嘴里，又是一副非常陶醉的样子。

迟子建和萧红是东北的作家，我喜欢她们的作品，读过很多。虽然所处的时代不同，但她们的脚下是同一片土地，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东北女子的爽直、火辣，体现到语言上便是掷地有声、毫不扭捏，像极了爷爷喝的高粱酒，喝一口，是一口，直抵心脾，情真似火。特别是萧红的作品，真诚得透骨，那么苦的日子，也要饶有兴味地活下去，愁什么？人这一生有时需要没心没肺的精神。

与小七一起饮酒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岁月不饶人，现实中的身体也不允许真的多饮酒。还好，找到了读书这件事情当酒喝，可以朝思暮想，可以魂牵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