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周末,回娘家蹭饭,一进门看见二姑奶奶在客厅和母亲唠嗑,嫂嫂在张罗饭菜,二姑奶奶一见我就喊到,我的乖乖,我牵挂的就是你啊。我赶紧走过去搂着她的肩膀,陪她聊聊天。二姑奶奶是我背后对她的称呼,她是我父亲的二姐,我的二姑。姑奶奶,固名思义,娘家已出嫁的女儿,升级为姑奶奶,是年龄稍大的女儿,在娘家受宠的,且通常回到娘家比较受尊敬的姑娘们的称呼。就像是少帅张学良里,四姨太听见前院的响动便用一种复杂的语气说,妈呀,大姑奶奶回来了,那神态不亚于看见龙卷风过境一样。大姑奶奶回娘家无人不怵三分的。就像我们这位二姑奶奶一样,今年78岁了,皮肤白暂,身子骨硬朗,思维清晰。兄弟姐妹里,她幼时带着父亲在三河尖读小学,所以她和父亲感情甚厚。二姑出嫁后,婆家是洛河人,二姑夫是回民,当年学校毕业分配到滨城来工作的,二姑夫有着回民特殊的外貌特征,大眼睛,高鼻梁,人又风趣幽默,颇有人缘,平日里和这家的兄弟姐妹感情极好,也都极为照顾,至今还记得,妈妈戏弄二姑夫,二姑夫回民,平日里坚决不吃猪肉,狗肉的,哪怕是猪油炒菜也不行的。有一次他来家里,母亲为他炒米饭,偷偷放了些猪油,炒好后端给二姑夫,二姑夫说是菜油吧,母亲说是菜油,沒错的,二姑夫才放心的开吃,吃完后,母亲说,船长,炒饭香吗,二姑夫抬起手抹了抹油乎乎的嘴巴说,香,可真香啊,妈妈哈哈大笑,猪油炒的,可不是香吗。二姑夫惊诧的嘴张成了一个半圆。后来,他依然是不吃猪肉,狗肉,只是不知道他还吃不吃别人做的炒饭了。二姑,二姑夫家境尚可,对娘家颇多照顾,父亲结婚时,二姑,二姑夫拿出自己的体己十五元钱为父亲母亲置办了简单的婚礼,至今母亲记忆犹新,也颇为感动,时常和我们说起往事,一九六七年,物质极为馈乏的年代,谁家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肯拿出在当时来说的一笔巨款来,唯彰显姐弟的这份情深意重了。下面的小兄小妹多,都颇得二姑,二姑夫照顾的多,这也是许多年了,二姑回娘家一直都是贵宾样的待遇,侄子侄女渐多,二姑爱给人上政治课,恋爱,工作,学习,出发点都是好的,希望娘家人都能成龙成凤,都有一门好亲事,二姑颇为自豪的是自己四个如花似玉的女儿都说了一门好亲事,一个博士,一个硕士,最低的也是个本科生,这在九十年代,大学还未扩张,大学生在当时可谓是凤毛鳞角,便以此为标杆来要求这些个侄子侄女们,常挂在嘴边的囗头禅即是,甭管出身,有知识好的。可是婚姻这等大事,讲究姻缘巧合,许多因素交叉,岂是说说就能改变一个人的思想的。待到我婚嫁的年龄,二姑又开始一方面热心张罗,一方面喋喋不休的教诲,开始还行,再到后来,一见二姑我立马就想把耳朵关上,您说您的,我自小脑子里天马行空惯了。再后来,见二姑来,我恭恭敬敬地给她斟上一杯茶,然后脚底抹油溜了。话虽这样说,人到中年,也颇为理解二姑的良苦用心了。现在的二姑奶奶视线转移到了两个孙子身上,和妈妈在一起,说完孙子,她们俩最乐意争论的是我和表弟满意谁先出生的,我坐一旁笑着看她们举例论证,然后用一句话给她们的讨论画个句号,你们都别争了,哈哈,满意这姐姐都喊几十年了。二姑夫在淮管处开了一辈子轮船,每每防汛时期,各级领导来视察都会坐他开的轮船从淮河到王家坝视察汛情,那艘船李鹏总理,温家宝总理来视察淮河流域的汛情都曾经乘座过,那艘船也因此而得名“总理号”,而二姑夫一辈子的工作就是开船,守船,一直到退休。现在每每走过东湖,那艘退役的总理号静静地泊在那里,已成为一个旧的记忆的符号,而二姑夫和父亲曾经谋划过的待退休后两人买条船沿着淮河顺流而下,走走往日走过的城市,码头。而终未能实现,沉归梦里了!话题再回到姑奶奶身上,我们家还有两位姑奶奶,大姑奶奶子文,小姑奶奶平。我的被划分为资本家的爷爷,其实也就是一白手起家的船民而已,我从未见过,也不了解,可我总觉得他是个有些文化的人,你看他三个女儿的名字起的,子亦珍矣,子亦文矣,子亦平安矣。他对女儿还是有期待的吧!那个年代对于一个以运输贸易为生的老船长来说没有重男轻女已实属不易了!大姑奶奶子文沒上过学,读过两年私塾,认得几个字而已。但这也不妨碍她在船队里当妇女队长,说话办事麻流利索,雷厉风行的。大姑奶奶是兄弟姐妹中命运较为曲折坎坷的一位,也是对娘家贡献最大的姑奶奶,因为爷爷去世的早,要照顾家里的六个小兄小妹,奶奶是个小脚老太太,家务活也做不了什么的,加之成分不好,婚姻大事一再耽搁了,快三十了才嫁给淮南印刷厂的一位工人,也就是我的大姑夫陈,后来也就随夫调到了淮南印刷厂了,照理说那个年代,双职工,也挺不错的,谁曾想大姑夫有一年在厂里值班时,仓库失火。公安局的人来调查此事,询问了当晚值班的工作人员,晚上有谁抽烟了吗,这事但凡聪明有点脑子,谁会承认自己抽呢,所有的人都说自己没抽,唯独大姑夫老老实实的承认自己抽烟了,这还得了,那个年代,没有视频,没有监控,只能根据问讯的方式判断案情,大姑夫因此被判刑坐牢。据事后了解,当晚好多人都抽烟了,但都沒承认。命运中第一只黑天鹅猝不及防便降临到大姑的头上。人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大姑夫人狱后,大表哥出生,先天不足,脑瘫患儿,体重才两斤多,比一只小猫大不了多少,吃奶都吃不好。许多人劝大姑丢掉这残疾的孩子,未必能养活,养大了也是一辈子的负担。而大姑许是高龄得子,说什么也不舍得,硬是用注射器针管各种滴,灌,喂奶,硬生生的把表哥给救活了。这内里的艰辛历程大姑咬着牙坚持过来,回娘家依旧一如既往,笑咪咪的一副慈祥的样子。小时候她一回来最爱逗我,妮儿,不是我,你早沒命了,你出生时,你妈只说了你一句,嗨,怎么是个女孩子,你好有气量噢,嘣,立马背过气去了,是我找医生又是掐又是捏,又是烟熏的,你才返过气来的。我的脑子里总是会出现她描述的那一副场景,电影画面一样来回播放着,当然我没有那么大的气量,也不会听懂我妈的话的,我的命好大的哦!后来大姑又生了小儿子彬,彬健康活泼,聪明伶俐的,大姑更是如获至宝,精心养育呵护,彬也不负所望,现在已是英俊帅气,文质彬彬的一名科长了。大姑姑总算是苦尽甘来,该得以安享天伦之乐了。然而晚年的大姑遭遇了一场车祸,腿内一枚钢针因为年龄大,医生考虑她身体的情况,便不建议取出,而这枚钢针留在人体内,便限制了肢体的灵活弯曲,大姑只能慢慢地挪来挪去,在家里做些简单的家务活,表哥玉因为残疾终生未娶,他在大姑的工厂里看门,也是领导照顾,好歹有一个糊口的营生,现在也已退休。又是一个十年过去了,听彬说大姑有些老年痴呆了,大姑夫腿也不甚好,真难以想象一家四口,三个残疾人,日子该怎么过的。母亲一直惦念着大姑,以前每隔个一两年都会去看看大姑的,而去年父亲去世,一直没和大姑说,怕她年龄大了,受不了刺激。听说大姑得了老年痴呆,我和母亲便决定五一小长假去看一看,必定老人家高寿了,看一眼少一眼了!上一次去淮南,大姑虽说行动不便,但依然头脑清晰,陪我们聊天,依旧谈笑风生,询问儿子上学的情况,鼓励儿子,好好学习,幸苦奋斗十年,幸福六十年,依稀可见当年妇女队长的风范呢!淮滨到淮南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大姑住在市中心的一栋八十年代的老楼里,条件简陋,房子陈旧阴暗。彬成家另外单住了,大姑勤俭贯了,加之这里也已习惯,不愿意搬去新房子,她们三口人就互相照顾自己在这里住的,彬也经常来帮他们买买菜或生活用品。我们也知彬肩上的担子重,也不能对于他有太多的要求,可当面对大姑坐在一把陈旧的藤椅上,那张酷似父亲瘦削的面容,已无太多的表情,我和母亲不由眼泪流了下来。和她交流了一会儿,她才恍然想起了似的,含糊不清说你是青,而我搂住她已无语凝噎!她只有在望着彬时才面有笑容,眼睛里散发出明亮而奇异的光彩。大姑这一生,命运的黑天鹅一直都在她的不远处徘徊,似乎伴着她命运动荡的一生,然而她凭借着顽强的毅力熬过了她的二弟,四弟,依然坚强的活着。我的小姑平是比较幸运的了,她生得美丽,虽然也曾上山下乡,也曾吃得一些苦,但得到奶奶,哥哥姐姐的疼爱庇护,幼年精神上被富养的女子,通常心灵聪慧,性情如水,她年轻时是许多男同学心中的女神。婚后生活幸福,我们这些个侄女们也都视小姑为知己,有些什么心事都愿意找她倾诉,在我跌倒命运的谷底时,小姑和小姑夫亦给予我许多精神上的安慰和鼓励,我才得以重新调整自己,重新开始平静的生活,至今记得我在七,八岁时,小姑送我的红纱巾,还有过年的压岁钱两元钱,七九年,两元钱于我不亚于是一笔巨款了,我一激动就叫上我的好朋友红一起去照相馆照了一张合影,那也是我生命中最早的第二张照片了,第一张是在三岁时和姐姐的合影,于我来说是最珍贵的影像了,虽然回家后被责怪擅自主张花了一笔巨款,现在想想也觉得自己勇敢决策是值得的呢!这世间无数个姑奶奶,姨奶奶们平凡而美丽,努力的工作,生活,努力的爱身边的每一个人,她们在生活的网上编织着最美丽的风景,像一朵朵白莲华,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我爱这些姑奶奶姨奶奶们。适逢一个假期,迎着金色的夕阳,我回娘家探望母亲,当我刚一踏进院门,哥哥的小孙子文文探头看了一眼扭头便往回跑,边跑边喊到,小姑奶回来了,我猛的意识到,得,我的姑奶奶的时代开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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