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崔哥并没有表示出惊讶。他设想过无数的东西,而文物恰恰是他想到最多的。这不奇怪,北京是一座文华氛围浓郁的大城市,只要和文化沾上边儿的东西—优秀或糟粕都算上—都大行其道。很多有钱人,用这些文化符号标榜着自身的品味,同时掩盖住他们从野蛮中掘取出的第一桶金。他们是从土洞中爬上树梢的蝉。在侥幸躲过喜鹊或乌鸦的攻击后,从它们那还残留着泥土味儿的硬壳中挣脱出来,变成了会飞会叫的昆虫。然后某一时刻,它不满足于自己的昆虫身份。它想要变成飞鸟,被人歌颂,被人称赞,丝丝声也自有韵味哩!
于是这些蝉似的有钱人,就想方设法的用文化包装自己。音乐,舞蹈,国学,书籍还有文物等等。只要和真正的自己背道而驰的东西都要拼命往身上贴。连他们的称呼都改变了。你不能再叫他们经理或老板了,俗!他们会板起脸孔理都不理你。你要叫他们:老师。是的,他们从来没讲过什么课(对员工蛮不讲理的训话除外),可是爱听别人称呼他们为老师。那声老师叫到了他们的心眼儿里,仿佛把他们蝉的身躯叫成了老鹰的。他们这才会搭理你:微微一笑,像一个慈祥的老奶奶。慢条斯理的,喉结好像生了锈的说一句:“啊!你好!”眼神飘忽不定,好像在看你,又好像在看着他自己。不用怀疑,他就是在看着他自己。此时他在心中对着自己暗暗的说:儒雅,平和又潇洒。散发出的气质让人不自觉的就称呼一声老师,啊!
这类装腔作势的有钱人、“文化”跳楼大减价下的文化人,都很喜欢把银行卡上的虚拟数字,换成能看能摸的所谓文物。他们把文物摆在自己那间整整齐齐,一尘不染的书房中。摆在闪闪发光的精装四大名著之间。也摆在自己想象出来的“老师”的头顶。有客人拜访,他们把客人领到这里。说一些半通不通的,临时拼凑而来的文化名词。在闲暇之时,或者在猛然间窥见自己的粗俗时。也要来这里走上一圈,熏熏自己,希望把身上臭味儿熏香。所以文物在某种程度上几乎是他们的必须品。
他们有钱,而崔哥和三角眼们缺钱。于是像能够传输电能的电压便产生了。然而光有电压没有介质也不行。有钱人的金钱没办法凭空传输到崔哥们的手里来。恰巧,好像一出幽默的喜剧似的,两个都没文化的人群在文化的加持下产生了连接,介质就是文物。
崔哥在窃喜。他知道文物的价格。也许一件毫不起眼的小东西就能卖上天价。网络上每天都在宣传着这种造富神话,他觉得自己也有可能成为其中的一员。
“好好好,”崔哥连说了三声好,看向椅子上的黑书包。在白炽灯管的照射下,书包的表面在缓缓的流动着黑色光芒。石油的光泽,他想,土地下埋藏的宝贝!无需问,这是盗墓而来的。因为正常买卖的东西到不了他手里。正常买卖的东西也挣不到钱呀!
文物是能陶冶情操的,有利于社会的稳定和谐。所以他这不是犯法,是在输送文化。土地长出粮食养活了农民,把粮食卖给大家让社会运转正常。按照这个逻辑,从土地中挖出文物也和种庄稼类似。他,在某个角度上讲,是连接着土地和有钱人的桥梁。直白点说就是个文化的二道贩子。不但不犯法,还应该大加表扬!
崔哥看向来人,洋溢着满脸的兴奋和幸福。“放心吧!我一定送到!”他的心已经飞到了北京,香山。他仿佛看到自己站在三角眼面前,把这个黑色的书包郑重其事的交给她。没有不满,没有抱怨。连旅途的疲惫都不说,只把一点骄傲和自豪留给她。他要让三角眼知道,他们做得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因为他们没有伤害到任何人的健康——比那些在食品中添加化学物质的奸商强多了!也没有损害了任何人的利益。是的,从地下挖出来的文物属于几百上千年的古人。可是那些古人连骨头碎成渣子了。即便他们知道自己的东西被现代人挖走,崔哥想,他们也一定会举双手赞成!有哪个古人会不乐意这些东西摆在富丽堂皇的展览柜中呢?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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