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与朋友聊天时偶然发现，在这个远离纸笔的年代，身边竟然潜藏了那么多热爱精致钢笔和墨水的朋友，不禁让我感到惊讶又汗颜。
惊讶的是动辄几千元的钢笔和具有绚丽色彩的墨水，就如同古代价值连城的文房四宝一样，在无纸化办公的今天也可以脱离所写出的字而独立存在，受到多人拥趸。汗颜的是我自诩爱好写字多年，还停留在“以三钱买鸡毛笔”的风格。
不过，“以三钱买鸡毛笔”的随性书写倒是与“宋四家”之一黄庭坚有关，与他风格类似的苏东坡也主张不受规矩约束的“尚意”书风。就是这种不再墨守成规、循规蹈矩的态度，创造了书法史上的一段传奇。每次走进西安碑林博物馆，看到所收藏的苏、黄二人跌荡烂漫、纵横郁拔的书法作品，让人对他们那个时代的包容与创新不禁感慨万千。
人都是向往自由的，就如没有人愿意戴着镣铐跳舞一样。如苏、黄般张扬个性、淋漓尽致固然非常快意，但艺术的发展就如历史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一样，随性与法度总是前仆后继，交相行进。而且，试想一下，如果人人尽如苏、黄般快意、自我，那人文艺术岂不是无规矩得不成方圆了？
看重规矩、在意法度，并非要掩藏个性，很多时候所体现出来的是一种仪式感。比如影响中华民族千余年的程朱理学代表人物朱熹老先生，他坐着时必然是“端而直”，他写字时是“几案必正，书籍器用必整”，写字的态度“甚敬”。他如此一丝不苟、恭敬至诚，本意并非想要字写得多好，只道这种“敬”的必须的。再有比朱老先生稍晚些的通才姜夔，他写字的前提之一是“纸笔佳”，对苏、黄抓起什么纸笔都能写字是非常嗤之以鼻的，尽管他本人的字差之甚远。
当然，事情都是具有两面性的。无论是用三文鸡毛笔写出了旷世名作，还是具备“纸笔佳”的条件却未能与旁人比肩，这个结果的可变性因素太多了，我们暂且不去讨论。值得在意的倒是他们在做一件事情时表现出来的庄严、恭敬、谨慎、敬畏的态度，用当下的语言来表达，这是一种可以称之为“仪式感”的东西。
李同学曾与我讨论过他用吸满了名贵墨水的精致钢笔写字时的感觉。“字虽没有变得好看起来，但我每写下每个字都是郑重其事的，尤其是在创作的时候，尽量少写废话。就像……”他想起前段时间逝世的陈忠实老先生的一句话，“就像上帝抓着我的手，将灵感表达出来。”郑重其事，就是朱熹表表达的那种“敬”，那种虔诚，那种仪式感。
时代在不断前进，文字的载体在变化，但人在文化的浸濡中对于美好事务的向往、对于礼仪或法度的遵从还是经久不变的。创新也好，复古也罢，通过独特的纸笔体现一份虔诚与郑重，让仪式感流露在日常生活中，定会使人生更加具有美妙的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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