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下馆子对于我家来说,是一件奢侈的事情。父母是普通工人,收入是固定且有限的。除了日常开销,就不剩多少了。所以,记忆里,基本没有一家三口下馆子的印象。
唯一下馆子的机会,就是亲戚朋友婚丧嫁娶时办酒席,需要在饭馆请客吃饭。那时,就是童年的高光时刻。每上一道菜,都是充满了期待和惊喜。那一顿饭,能成为很长一段时间的最美妙回忆。
也许是家人不放过一切机会对孩子进行思想教育。奶奶经常指着对门二叔倒在鸡槽里的剩菜,撇着嘴,满眼不屑:“不会过日子,总下馆子。剩下的菜还不热热再吃,都倒了喂鸡了。造孽啊!”
看着鸡们都不同于平时的高傲和挑剔,而是频频低头,抢着啄食着平时难得一吃的“美味佳肴”,我这个小孩子撅着嘴,不放过对鸡吃的每一口行注目礼。不同于奶奶的愤慨,我是满心的羡慕。觉得鸡都比我有口福,比我还幸福。
对于二叔家动不动下馆子,我一点批判的意识都没有。看到他们一家三口,给家门上了锁,轻松欢快地打开院门出发时,我的脑海里就两字:羡慕。
这份羡慕持续了好多年。现在看来,二叔二婶的不擅持家理财,未尝不是会享受生活的一种表现。
爸爸妈妈则是另一类人,每天勤勤恳恳工作,节衣缩食地攒钱。所以,食物不是为了充饥果腹,而是为了更高层次的享受,条件还达不到,爸妈也不能理解这种方式。爸妈觉得,用同样的钱,自己在家置办一大桌,更是明智之举。
高中的某一天,表姥爷为了庆祝一大家子人难得的团聚。老人打算挥霍一把,邀请全家去大排档吃饭。
那里环境很普通,长方形的桌子拼成几排,白色的桌布上铺着塑料布。头顶上。风扇呼呼作响,我们需要大点声,才能压住风扇的声音。即使这样,每个人仍然喜气洋洋,像过节一样。为非年节的相聚,也未难得的下馆子。
第一道菜端上来,妈妈不小心把盘子一侧碰了一下,结果菜汤洒出了不少。一贯节俭的妈妈,就用嘴就着塑料布,要把菜汤嘬干净。
每个人都看到了,纷纷阻拦:“没事没事,洒了就洒了,不碍事。”但妈妈还是不顾大家的阻拦,把洒出去的菜汤嘬得一干二净。然后抬起头,擦擦嘴,嘿嘿的笑着。事后,大家都没当回事,继续起初的欢乐。
我这个做女儿的,顿时很心酸。我觉得我的妈妈,有资格吃比这规格更高菜式更高档的馆子,不用这样紧张,小心翼翼。好像一点浪费就辜负了主人的盛情。
工作后,由于太过于忙碌。过来帮我看孩子的爸妈,我却不能经常带他们去下馆子。
偶尔出去,看着爸爸美滋滋地喝着酒,妈妈笑眯眯地吃着菜。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聊天。心里的自豪感就要爆棚,觉得自己也能凭自己的力量让爸妈开心了。这是很微不足道的一件事,但爸妈是乐于接受并且欣然享受的。
现在,还是会时不时带妈妈出去下馆子。但是,点菜时,左右为难了。太硬的,老人咬不动,牙齿没剩几颗了。太辣的,吃不了。海鲜吧,不符合她的口味。最后,只能几道简单软乎的家常菜了事。
可妈妈还是开心地捧场地吃上好多,不忘来个纯朴的评价“好吃”。也会在每道菜上来之前,习惯性地往我的盘子里挟一筷子。
看着妈妈那胖胖的身躯,用手揉着肚子,坦然地仰靠在椅子上,我的心里就会觉得很踏实。如同冬夜买的那个油饼,妈妈也很想吃,却全部都让我吃掉了。妈妈就是微笑着,看着满手油汪汪的我,然后细致地温柔地替我擦干净每一根手指。那种感觉一样。
我很欣慰,现在妈妈可以从容地吃,不用担心不好吃,不爱吃,浪费了,辜负了女儿的心意。
我现在的愿望就是,时不时带妈妈去下馆子,让老太太每次给个“好吃”的评价,比我得到的很多夸奖和认可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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