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大双上六年级,对于这个男孩来说,他的心里是有些自卑的,因为在此之前,五年级的学生就能直接上初一了。大双感到自己被抛弃了,白白地耽搁了一年,新课本与旧课本并无多大的改变,许多内容都是之前学过的,现在无非是炒现饭,又从头来过一遍,有什么意思呢?
大双只得屈从于眼前的现实,谁让自己的成绩不够优秀呢?如果数学成够多考几分,说不定自己就升上初中了!毕竟在一个班四十多名同学中,六娃和瑞兴考了上去,不用去读什么六年级的。好在与自己做伴的同学大有人在,父母虽然替大双感到有些惋惜,可也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这多少让大双感到些许心安。
班主任是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满脸胳腮胡,头发很浅,有秃顶的趋势。他姓阮,操着一口方言很重的普通话,为了更完整地表达自己的意思,他的两手时而不停地比划着,丰富的肢体语言弥补了他蹩脚普通话的缺陷。老实说,对这位新来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大双是颇感有几分失望的。与从前风流倜傥有几分儒雅又能说一口标准普通话的小李子老师相比,阮老师就被比下去了。
既来之,则安之,尽管大双心中有万分的不服气,他也只能接受自己“留级”的事实。新学年语文课进行了第一次单元测验,作文是根据所给材料写一封信。考场上大双逸兴遄飞,文思泉涌,他很快一蹴而就。让大双有些意外的是,因为这样一篇作文,阮老师便注意到了他。老师将这篇文章在高年级的老师和学生间流传,喜悦与期许之情溢于言表。
在这以后,大双写的大部分作文都得到了阮老师的推崇,并作为范文在班上朗读。大双明显感到同学们投过来羡慕与敬佩的眼神,那一刻他简直有些飘飘然了。他感激阮老师这位“伯乐”,同时心里又有些抗拒自己是一匹传说中的“千里马”,这让少年心里兀地有了一些压力。他离心目中的那个殿堂是那么遥远,阮老师却一下将他心中的梦与现实拉近了,这让他倍受鼓舞的同时又有些无所适从。
在学生们的心目中,阮老师是威严的,在背地里,他那诘屈聱牙的普通话又成为一些孩子的笑柄。即使在夏末,中年男人头上也顶着一只黄色的布帽,这让一些小女生纳罕,心思活泛的她们很快发现了其中的奥秘。她们的老师有些爱面子呢,这抑或是一种遮丑的心理作祟,在某一天她们因为学习上的懈怠受到老师的责罚,心里忿忿不平,背地里骂他“阮瘌痢”,藉此获得心理上的一点平衡。她们早已从她们的母辈那里学到一些骂架的诀窍,包括一些诬人的绰号。
大双平静地看待这一切,尽管他觉得这些调皮的女生有些过分,但他也无意无力去阻止她们。青春的萌动已在一些同学身上疯长,那个在班上年纪最大、一头长发、脸上长满青春痘的男生似乎有了一些成人的特质,与他相比,大双自惭形秽,痛感自己的心智远不及人家成熟。
大男孩有一身的蛮力,掰手腕全班没人是他的对手,他阴鸷的眼神里透出一丝凶狠,这使得老师们也不去轻易招惹功课上有些为难的他。他的同桌是一个身材修长留着一对长辫子的女生,大男孩每天上学放学与她形影不离,有时上课两人也背地里调笑。大双隐隐感到两人的关系不一般,这抑或就是传说中的早恋吧!若干年后,大男孩与那女孩修成正果,成为大家眼中羡慕的同学兼伴侣的典范。
渐渐地大双隐约了解到阮老师家里的一些情况。阮老师从地区师范院校毕业,妻子在家里务农,夫妻俩有一个可爱的儿子。星期天男人会回去帮家里干一些农活。大双有些奇怪,老师攥粉笔的手拿起锄头把会是一番怎样的情景。有时在课间,大双能发现老师在稿纸上誊抄整齐的文字,趁着中年男人离开的当儿,他好奇地浏览了几页稿纸,发现那似乎是一篇农村题材的小说,他惊讶于老师的执着以及中年的他依然怀揣着的梦想。
有一天阮老师把大双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郑重地对他说,学校里就要放假了,你把这几本书拿去读一下,对你的写作会有帮助,读完了开学来还我!大双的心里暖暖的,他知道老师在他身上倾注了殷切的希望。他一眼望去,看见了名为贺敬之诗集以及赵树理小说的两本书。他虔诚地从老师手中接过那几本书,俨然也收获了一种希望。他忽然感到老师并不像那几名女生心目中可憎的样子,相反,倒有几分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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