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是外坨！（外婆）”优宝握了握拳头，不自觉地点头，似乎点头可以增加她胜利的力度。
“我猜……”老鱼浅浅地笑着，故意把尾音拉得很长，“我猜——是——”
突然老鱼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蹿到门口，“啪”拧开门，待看见人影时，大声说“是我妈！”不等优宝反应过来，紧接着抢先说，“我赢了！”
“嗨！嗨！”优宝冲上来边擂老鱼边大声嚷嚷，“老鱼，你赖不赖？赖不赖？说好有人敲门我们先猜是谁再看门的！说好的，外坨，你看我妈赖不赖？”
“嘻嘻,”老鱼嬉皮笑脸地边扭迪斯科边冲优宝和她妈做鬼脸，“反正，我，赢了，哦！哦！我赢了！”
优宝宽容地看着42岁扭着屁股手舞足蹈的老鱼，突然温柔地爆出一句:“我说老鱼，你怎么那么像小孩纸呢？外坨，你看我妈像小孩纸不？”
老鱼不等她妈回答，立刻收敛起嚣张和忘乎所以，装腔作势地清理了一下嗓子：“嗯，咳咳，这个嘛——叫上梁不正下梁歪！”说完一步蹿到优宝面前，又以迅雷不及掩耳响叮当盗铃之势，拧了优宝的胖脸一把，拔腿就逃出门，直奔一楼而去！
“外坨，你看你女儿!”优宝的声音。
“看我不收拾她！”老人话音刚落，一个扫把从老鱼头顶凌空飞过，传来她60多岁的老母亲声音大雨点小的恶狠狠地恐吓，“老鱼兔崽子，你敢回来，看我不打死你！”
老鱼抱着栏杆，在一楼处冲老母亲和女儿挤眉弄眼，“嘿嘿，没打着，没打着！”
“外坨，外坨，你看她嘛，”优宝手指着老鱼得意忘形的臭样子给老太太撒娇道。老外婆爱怜地摸摸孙女的脸，安抚道：“她不敢回来，只要她回来，你看我不打死她！”老太太边说边朝空中舞了舞手中的芹菜。（老太太刚进家门，都没有坐下，就被优宝推上了父母官之位。）趁他俩你侬我侬的酸白菜分散注意力的镜头，老鱼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二楼，又拧了一把优宝的胖脸，优宝惊呼一声，老鱼还没有来得及转身，没想到老母亲瞬间变灵猫眼疾手快，一把薅住了老鱼的命脉——长发，劈头盖脸一阵猛捶，边捶还边喊：“优宝，快点，我帮你抓住她了，你收拾她，狠狠收拾，免得她欺负你！”边说边痛下杀手，拿着芹菜一顿子在老鱼头上乱扇，老鱼一阵鬼哭狼嚎。
优宝愣住了，突然她惨声大叫，一边用手去掰老外婆的手一边用身体护住老鱼：“不打我妈妈，不打我妈妈！”
老鱼的妈妈，优宝的外婆陡然刹住车，停下手，老鱼趁机逃了出来，她边用手揉着自己的头皮，边斜眉竖眼地说：“还是我女儿亲！”突然她看见了老母亲手中的几根长发，惨叫一声，吓老母亲一跳：“我说妈啊，你是不是我亲妈，你还真薅啊，我可怜的长发啊，你怎么死得这么惨……”
老母亲恍然大悟，扬了扬手中的芹菜，把老鱼已经死亡的几根长发嫌弃地扔到地上，笑着说：“谁让你欺负我孙女，我不真薅还假薅吗？下次你再欺负她看我不给你薅光！”
优宝笑了，她依偎在老外婆身旁，得意地看着老鱼，也挥了挥手，似乎这样就解了捏脸之仇……
嘭！楼上传来摔门声，紧接着是咚咚咚的下楼声，老鱼赶紧贴近楼道跟站好，让出一条道，转瞬，一个少年忿忿地下楼，走到老鱼身畔转身看了楼上一眼，嘀咕道：“神经病！”
“谁神经病？你给我回来！回来！”一个中年妇女一边冲下楼一边歇斯底里，少年转身，一个健步就冲到了追到楼道的中年妇女旁边，一只手捏着妇女的喉咙，一只肘顶住妇女的双肩，然后用膝盖抵住妇女的肚子，把妇女牢牢地控制在墙上，妇女像一张羊皮被贴在墙上动弹不得，“哇！”妇女绝望了，边哭边大声说：“你把我掐死吧，你把我掐死吧，孽障！”外婆赶紧把优宝拉进家，轻轻带上门，老鱼吓呆了，被钳制的妇女离她不到10公分，她可以清晰地看见少年额头暴起的青筋和眼中恶狠狠的光芒，她感觉被掐住脖子的不仅仅是中年妇女，还有她，她的脚尖不自觉地立起来，似乎成了一只被捏着脖子提起来的鸭子，她想叫可是无法发声，她看着少年的眼睛，尽量边压制内心的恐惧边和缓地说：“孩子，孩子，她是你的妈妈，你的亲妈妈！”女人失声痛哭，少年看了老鱼一眼，又扫了一眼妇女，摔开手转身离去……
风忽闪着楼道的小门，啪啪直响，妇女把脸放在两腿间，靠着墙滑下来，一路滑下来，直到像簸箕一样坐在地上，然后开始呼天抢地：“孽障，孽障啊，就知道打游戏，还不能说，我怎么这么没有用，离婚了，也没有工作，也管不了这个孩子了……”
老鱼不知道怎么办，她想离去，可是这个女人就在她的脚边，哭得如此凄惨；她留下，她又能做什么呢？
轻轻地，老外婆端了一杯水下来，她摸摸妇女的头：“孩子，喝口水，进屋吧，在楼道里不好看。”
中年妇女止住哭声，脸上泪水的小河沟壑纵横，老鱼和老外婆架起妇女，来到优宝家，“优宝，端盆热水来！”老外婆喊道，“来孩子，洗把脸，脸洗干净了，烦恼也没有了！”老外婆对妇女说。
外婆拉着妇女的手，怜爱地说：“孩子，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谁都有难题，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不要吵，吵着吵着心就凉了，闹着闹着就没有情分了……你和孩子也是情分啊，你和他关系不好，他肯定不会疼你、爱你和敬你，你和他关系不好，他肯定更不会听你的……”
……
老鱼静静地听着，突然想到了什么：
2006年老鱼代表新疆库尔勒参加自治区教学大赛，一举夺魁，身边的老师们惊呼：“她能得奖？没有感觉她有什么特别的呀？”老校长立即召集大家开会：“你们不用这个申请去内地学习，那个申请去内地学习，你们就天天搬着凳子去听鱼老师的课，先把身边人的方法学到再说！”一开始听课的老师云集，前面抵住黑板，后面抵住墙根，连楼道里坐的都是听课的老师们；几天以后听课人数锐减——寥寥无几，听完课的人都不以为然；2个月后教室中只有一位教师小春。小春和老鱼交流：
“鱼老师，我坚持听你的课2个月了，我发现了我和你最大的差别。”小春是一个皮肤白皙、身材高挑的美女，她激动地说。
“哦？”老鱼很感兴趣，“说说，是什么？”
“我发现2个月，你从来没有给学生发过火，而且，你上课的声音很小、很轻，如果有一个人说话，反而听不到你的声音，可是，为什么你们班的纪律那么好？起初我以为是这个班的学生乖，可是其他课上，你班学生也和其他班级一样，声音比老师都大，纪律就像海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可是我就纳闷了，你给学生施了什么魔法？为什么你一不说话，一不笑学生就很紧张、很害怕，就赶快自我反省了呢？”
老鱼笑了笑，款款回答道：“为什么你在父母面前撒娇，在儿女面前破口大骂，在陌生人面前无所谓，在领导面前乖乖的？”
“哦！我明白了，是因为你有威严！可是，不对啊，你一下课就和孩子们称兄道弟、不分大小，没有什么威信啊！”小春紧蹙眉头。
老鱼看了看窗外，一群少年冲老鱼挥挥手中的乒乓球拍，老鱼笑了笑，刚准备说话，一声响亮的“报告！”打断了老鱼的话头。
“请进！”小春说道。
“嘻嘻，”男生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小鱼老师，手下败将，上节课我把你打成了蛋比六，还敢不敢战？”
“蛋比六?”小春狐疑地看看鱼老师，又看看那个男生。
“对，蛋比六就是零比六，在乒乓球方面他们是我的教练啊，我还有待提升啊！走！小强，打球去，我就不信，今天我不能打成1:6！”说着老鱼起身和小强走出办公室，早已守候在窗前的全班男生见鱼老师起身，立刻欢呼雀跃起来，他们在鱼老师身边手舞足蹈、指手画脚、簇拥着以首先勾着鱼老师的肩头为自豪。
“嗨，鱼老师，你还没有告诉我答案呢！”小春跳着脚。
鱼老师回眸，朝小春老师眨眨眼：“最好的教育，就是关系啊！自己琢磨去吧！”
……
中年妇女走了，老鱼在老外婆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老外婆朝老鱼翻了一下眼睛：“滚到一边去，没大没小的，帮我把蒜剥了！”
“外坨，我来剥！”优宝欢呼着冲到老外婆面前。
“让你妈剥，我外孙女脑子好，给外婆算算，今天买菜找的钱对不对，芹菜3元5角，排骨18元7角……”
“好嘞！”
夕阳下，老鱼在剥蒜，优宝在计算，老外婆在炖排骨……
你说，老鱼、外婆和优宝为什么这么听话、和谐、不吵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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