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酒

作者: 东坡醒复醉 | 来源:发表于2018-02-07 04:13 被阅读0次

    我在四月六日的午后再一次见到他。

    与头一回期待中场景的样子不大一样。不过倒是明白了年纪,至少要长我五岁。他先是叫住我,因为不知道我的名字,只礼貌的用“姑娘你好,请问......”来开端。我当时失了神,恍惚的站在原地没有应答。

    他便重新问道:“请问中山路该怎么走?”

    他不带口音,是挺标准的普通话。语气里的亲切,使我心生好感。

    “从这里往前,再过两个街口,右转一直走就是了。”我在尽力地摆脱自己的口音。尽管我就是本地人,却觉得在他面前,我也是个刚到不久的外地人。

    “谢谢你。”他微微点头,转过身子迈开步径直走去。

    我往他的方向看了数秒,撤身走回小区门口。我在想他是否会把路上岔出的巷子误认为我说的一处街口,我到底有没有说清楚出了街口是左转还是右转,他转过弯能不能认得已经快磨光了漆的“中山路”路牌。

    如此想着,不觉过了五六分钟,这约是到中山路的时间。

    我所在的小区有大半房子都是用来出租的。按照我的分界,四楼以上到七楼算是短期出租,而四楼以下是长期。不仅是为了长期租客的舒适感,房东们要考虑到上楼的辛苦,更是因为起初搬进来时,长期租客的东西比起短期租客的要多的多。

    他是住在我对楼里,众多租客中的一个。三月末的一个早晨我第一次看见他,他从对面四楼的长廊里转向楼梯,下楼。我记得很分明在我窗户的余隙中,出现一个穿着浅灰色外套的男子。他的步子和我后来看到第二次时一样的稳实,那走路的样子让人觉得很舒服。

    每年的四月中旬里,我的皮肤都会感到有些不适,时不时会有小片的红肿。我向来也不在意这些红肿是否会影响我的整体形象,我没有注意过,也没有人注意过我。可今年让我感到尤其幸运——它们从来不在我的脖子以上出现。光是这一点就让我窃喜了好一会儿,它像是一个不雅的秘密却刚好无人发现得了,任由我的挥霍。

    在四月剩下的日子里,我和他几乎每天都能碰上一两面。有时是在早上出门,或是在傍晚回家时,若再能有机会,便是在旁边和平路的小便利店里面。我和他是不存在嘘寒问暖的,自然更不会有别的什么话题可聊。我生得有点矮,要比实际的年龄看起来小,与他碰上了还觉得不说话才是正常。所以但凡我遇见他,我都是怔怔地将步子慢下来,而他会带着一个很浅看不出情绪的微笑,在缓和气氛的同时也给我一个台阶。不要以为会突然有什么进展,每一天都好像被刷新过。他的步子、眼神、嘴角的角度、稍微点头的幅度一定是被计算好的,不然为什么没有一点儿变化。

    接下来是慢慢热起来的五月,那种想要躁动的情绪和未敢声色张扬的压抑一并存在。

    整个五月我都很少见到他。先是我自己的编辑部闲事多了起来,再是我的表妹闹着来玩,在我这里住了一个多星期。为了增添伙食也为了可能会碰见他,我都怀着愉悦的心情去往便利店。然而一次也没有。这有一点在我的意料之外,却在我能接受的情理之中。

    终于,在十六日的傍晚我看见了他从外面回到小区里。依然是平稳的步子,片刻不缓的从楼下一直上到四楼的长廊,这使我感到无由的欣慰。

    突然地,他似乎想起什么,停住步伐,转过身又往楼下走去。我连忙将整个人往后一收,担心着若他抬起头就会看到在对面五楼我这个所谓的“偷窥者”。一想到“偷窥”这个词,我羞赧地红起了脸。我很笃定我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可是倘若以一个旁人的眼光来看我,恐怕是要招来嗤笑和白眼了。

    他带着两盒牛奶回来了,在透明的塑料袋里摇摇晃晃。这打断了我刚刚的羞怯。我好像看到他熟练地拆开牛奶盒,不像我手忙脚乱的每次都会漏出若干在桌上,又得用纸巾擦干。然后他将牛奶倒入干净的玻璃杯,刚好一整杯。他不是整个手一把握住玻璃杯,只是用五个指头一齐按压,轻逸流畅。他的手可真好看。

    我在闻着若有若无的牛奶香气中醒过来,头一次会觉得牛奶那么好闻。可我竟全然不知我半靠在房门前睡着了。拖起沉重的身体,我准备开门进去,左手已经蜷缩得麻酸了,我只得换不熟练的右手开锁。

    我疑惑着我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难道我刚刚并没有真的见着他?这是我到现在仍然不分明的事。

    在五月末见到他这是我可以确定的。每个月的27日我都要去编辑部交稿,回来的时候我去到便利店购置一些桑葚,一大串一大串的让我感到满足。他正好就在里面,我辨不清他小篮子里具体的东西,但可以看见有两盒牛奶。我始终在距离他十来米的地方,小心翼翼的跟着。

    那天傍晚很安静。我大概数好时间,直到远处传来他关门的声音我才回到房里。

    六月里的阳光真像是中了邪,温度虽不是太高,但只要暴露在室外数分钟,灼热难当到整个人都几欲炸裂。

    那段时间见过他好几面,还是礼貌而有距离的微笑,还是没有更多的语言。不同的只有他加快的脚步,似乎赶着些急事。

    暑气浮绕,炎夏将至。

    我第一次按下这一年风扇的开关,桌上映出我头发的飘飖的影子。我推掉编辑部其他的杂事,将桑葚和一盒牛奶置于桌前,拿起笔开始写作。我一会儿困倒,一会儿爬起来继续写。

    我没有再见过他。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丁酉年腊月廿二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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