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风筝
以前,最大的快乐就是放风筝,但是,那时候的风筝,远不是现在这么漂亮,不再需要的作业本,课本,都可以用来做风筝,几根简陋的竹条,加上从家里偷来的线团,就成了简陋的风筝。山坡上,田野际,留下的都是我们的欢声笑语,天蓝水清,回忆起来真是无限好。那时,只觉得,这是一种奔跑的快乐。现在回想起来,其实,这是一种自由的快乐。
风筝大小不同,形状各异,加上每个人的技艺,自然就有了不同的表现,有的不过离地三尺便支离破碎,有的则不然,在天空自由翱翔,这时,放风筝的人,都很自豪,因为,他有了来自周围热辣辣的羡慕的眼光。现在想起来,觉得有些可笑。其实,“鹏飞九万里而南为”,与“枪榆枋而止”,只要离地,都有各自的快乐,那时候的我们,自然是无法明白这个道理的。
然而,我们只看到了风筝翱翔于湛蓝天空的骄傲,直到我第一次看到断了线的风筝,支离破碎,伤痕累累地挂在电线上的时候,我惊异了。原来,其实大多数风筝一旦断了线,最终都逃不过电线的捕杀,最终成了猎物。真正能够笑傲苍穹的,其实是极少数的风筝。风筝是很容易受伤的,正如其构造的简陋,纸糊的身躯,其实,任何一点风雨,足以让其飘零。
断了线的风筝,或者,从手中飞出去的风筝,只会有一种命运,流浪,然后,某天飘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挂在电线上,几多风雨之后,只有“化作春泥更护花”了。
流浪,流浪在远方。
二、流浪
生而流浪的人,我所知道的就是吉卜赛人。作为一个天生流浪的民族,内心有着很强的民族性格,他们拒绝其他文化与变化,保守着内心关于流浪的一些浪漫的向往和天生的特质。一生都行走在流浪的路上的民族,却有着如此坚定的民族性格,欧洲人总希望吉卜赛人继续在营火边弹着吉他歌舞,同时却又希望他们定居下来,有正常的职业、定期缴所得税,把小孩子送进学校受教育等。然而,吉卜赛人却不这么想,他们要继续活得像个吉卜赛人——到处流浪。宁愿以占卜为生,也不愿意定居,他们,其实就是一群有着自己坚定而硕大的内心世界的人。
流浪,其实分两种:一种是身体流浪的人,一种是心灵流浪的人。
我想起了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告诉他们我的幸福,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我将告诉每一个人。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也许,很多人都认为,这首诗表达了作者追求幸福,但又内心悲凉(凄凉?)的感情。但是,我觉得,这是海子的需要。诗人的世界总是远远大于现实需要的,他们需要给自己一个驰骋的理由和疆土。海子需要流浪。因为,这种来自于骨子里的冰冷,不是外界的光和热可以灼热的,他一直行走在自己的路上。当我们惊讶于他在山海关的决然一躺的时候,是否想过,这是他需要给自己的灵魂一个最终的栖息地?一个前面不想有路,后面又被自己斩断了梯子的人,才会如此执着于自己灵魂的路。这时,任何东西都可以被虚化,唯有灵魂与性情,必须像空气一样飘荡在这个世界的任何角落,简直无须质疑!
他去世多年,给了全世界一个解释自己的理由。
三、踽踽独行的流浪
其实,人的路,有时是车到山前,于是沾沾自喜;有时是一直被命运推着往前走,于是战战兢兢;有的,则是一种自觉,纵情山水,笑傲江湖。
车到山前的人太多,比如我就是,在此不必赘述。
杜甫,生来本是豪情壮志,一身抱负,可惜生不逢时,“荡胸生层云”怎么样?“一览众山小”又怎么样?唉!历史给他的,不过是“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的无奈罢了,即便有过“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的短暂欢喜,但大多数都不得不“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最后“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一千多年过去了,我看到一个被时局和命运撵得狼狈不堪的“诗圣”,一个四处流浪,踽踽独行的思想者。他多么希望自己能有一方天地,大展拳脚,或者给他一小片立锥之地,都足以让他欣喜若狂了,可惜,现实给他的,就是流浪,以及继续流浪。
另一个自觉的人,李白。自从“夜发清溪向三峡”之后,一路都是行走在自己的路上,虽然现实给了他不小的失望,可是,他有他的归宿。“桃花潭水深千尺”,记录了他的友情,“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见证了他的愁绪,“轻舟已过万重山”,又响起了他“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喜悦,然而,不论是“飞流直下三千尺”,还是“以手抚膺坐长叹”,流连山水之间的,不是那个长发飘飘,白衣书生。他更像一个自觉行走在自己路上的流浪者,“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这不是简单的失意,这是一个自觉行走在流浪路途上的人,给自己心灵找一个想要的地方暂时安歇一些行走的疲惫。
他们,不论是自发,还是自觉,这都是一群行走在踽踽独行的路上的人,我宁愿他们不那么辛苦,因为,千古流芳的人,通常,都得要留下难以承受的苦痛。
四、生命中难以承受的轻与重
前不久看了陈忠实的一篇自传。在介绍自己写作历程的时候,他说,通常做一个作家,都得要承受别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忍人所不忍。这是一条极其艰辛的路。看到这句话,我胆战心惊。
之前,我说了一句话,每一个喜欢文字的人,都有一颗无处安放的灵魂。我自忖自己并不是那块料。但是我想,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这不是无处安放,是不能安放?最初的喜欢其实只是一种尝试,然而后来,就成了一种行为,甚至成了一种习惯。从不接受、不愿意,到自发,甚至自觉?人所不能放弃的,其实不是生活,他们都很鄙夷这些。与这些相比,他们宁愿放弃很多东西,然后,用坚实的外壳,把自己隔绝起来,好好地养着。
也许,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世界,但是,这种世界,既不是表面上的那种轻,也不是实质上的重。不堪重负的人,只能让自己的行为,甚至生活,显得比较怪诞,但是,我想,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只有心灵和灵魂异常强大的时候,才能促使自己勇敢地放弃和拥有。这不是一种客气,是一种由衷的敬佩: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风筝一样轻盈地流浪的,都能像吉普赛人一样,丢弃很多东西的。这就是在生命中,当不能同时拥有,或者不愿同时拥有的时候,必须承受自己选择的轻,以及自己背负的重。
心灵的强大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一种执着的追求,就像陶渊明那样,等到“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我看那还是算了,大多的人,都无一例外地选择了“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对这种敢舍敢取的勇气和抉择,有个词语形容比较合适:“境界”!
五、境由心生,形为心役
既然心的流浪是一种自我实现的需要,已经达到了马斯洛所说的需要层次的最高层,那么,有了这种需要的人,必须让自己的心,无限制地拓大自己的视野,不然,没有境界的话,他们很快就会枯萎。不管外界如何冷漠,世界如何嘈杂,但是,这都影响不了他们的行为,一种源自于内心深处的自觉行为。 这里,不需要世俗的眼光,不需要庸俗的评价。任何的界定都是一种桎梏,其实是不尊重的表现。当一个人,把自己的理想,人生,作为一种自觉的追求来加以实现的时候,每一步即便步履蹒跚,但他们仍愿意看作这是一种厚实的脚步。等到耄耋之年,你怎么就知道这不是一种境界呢?何来金光闪闪,灼灼其华?我觉得,敢于庇佑自己灵魂的人,都是勇敢无畏的人,可以以自己的心,自己的念,让自己一直都在境界里自由呼吸的人。这个时候,境界,让一切的现实桎梏都变得无比宽松,即便一片树叶,一首小诗,一张图片,都有说不尽,道不完的故事。
形为心役的人,其实是幸福的。反正我做不到,满城飘絮里面,我和所有的人一样,都在行色匆匆。然而,心有万千世界,形有万千姿态。心里阔大的人,形才随心所欲。走到这一步的人,不容易,也不太现实。非常勇敢的人,会伤痕累累,却有勇气去舔舐伤口,然后继续跟着自己的心灵,去继续追寻。每一个地方,每一个人,都不是落脚点,也许,都可能是驿站,只是有的地方,有的人会长一些,有的会短一些。从这里瞄一眼过去,不见得都是“失意之人”,或者“他乡之客”。
哎!庇佑自己的灵魂,真正地做到形为心役,那是需要融自己于这个世界的博大精深的。每一个角落,也许都会留下很多的影子,但是,行走在流浪路上的人,都在进行着一场不与天地、世界、个人相较量的苦旅。
然而,岁月一路蹒跚,站在这个渺茫位置的我,偷偷地看见了一个个高低不同、形态各异的思想真味、灵魂雕塑。他们,一直都是,形为心役的先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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